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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老死(1 / 2)

第章 老死

老死与战死终究不同,战死者抛头颅,洒热血,脖颈被刀剑划破,手臂被斧头凿断,但那血洒溅之时,却滚烫灼热,冒着升腾热气。

老死者,体能衰退,一身热血渐粘渐浊,过往荣誉过往欲求,渐淡渐薄,到最后一身轻轻,空无一物。

李山河便是这般,唯他自己知晓,他寿元不过就在这数日而已,本该唤回各地子嗣,享子孙成群,开枝散叶之福。

但却没有。

他这般垂老姿态已维持许久,那众多子嗣只知其老,却不知他寿元几近枯竭,李山河也不曾提过。

他的一身傲骨,终究还是没能饶过他。那大殿之中,有百八十根高耸石柱屹立,其上有龙凤凤舞,有百兽臣服,有万族俯首…条条栋栋,皆荟萃万千工艺,也荟萃万千荣誉。

一根根石柱直上天阙,所选用之石材,受灵气影响较小,故那宫殿辉煌依旧,这求变前的三百余年,与求变后的五百多年,未曾发生过任何倒塌、破损事迹。

李山河轻咳两声,让那随身老奴离去,那老奴不太愿意,却难以违背皇令,一步三回头,渐渐离开了偌大的宫殿。

初阳的一缕光线爬上最外侧的一根石柱,其上鎏金雕纹茵茵闪闪,折射处五彩斑斓,似画龙点睛之笔。

阳光似顽劣且得寸进尺的孩童,又进一步,洒映在石柱上,金龙宛若活来,在石柱上上下游飞。

清晨了。

那寸缕阳光,却停在李山河脚下,本如此慷慨的它,愿意让大殿焕发生机,流光溢彩的它,却变得如此吝啬。

不愿再近半步,不愿碰触李山河一丝一毫。

极近辉煌的宫殿,栋栋石柱耸然,最后…却仅有一老者枯坐。那老者裹着栗色披风,就这般坐在地面上,时有清风吹过那卷曲白发。

孤寂,冰冷。他便看着初阳正烈,又看着暮阳西垂,再看月华抛洒。

又是一日。

又少一日。

远处,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有人蹑手蹑脚靠近,李山河抬眸看去,见是那老奴去而复返。

“陛下…”

“老奴不放心。”

“让老奴陪着你吧。”

那老奴见李山河有所察觉,双膝跪地,惶恐说道。

李山河渐渐年老,身边也多了位奴仆,跟了他几十载,从十二余岁少年,到如今年过半百,少年的腰杆也弯了,头发也白了,却仍在服侍李山河。相反,自初见时便白发垂须的李山河,几十载来,未曾有如何变过。但容貌不变,并不代表真的未变,老奴是唯一一个,知道李山河命不久矣,将要离去的人。

他自没有感悟寿元的能力,不过是几十载照料,冥冥中的直觉罢了。

他那哭诉的哀求,在大殿内回荡,却仅唤来一字回复。

李山河轻吐:“滚。”

回音阵阵,老奴躬着身又离去,他不明白,明明老主子嗣这般多,皇朝这般大,到临了时分,却非要这般枯坐。

他又怎知,是李山河最后的高傲作祟。他是天下雄主,高傲自负。符家寻仇,与其换寿时,他哈哈一笑,未有丝毫逃避之意,主动承下那般因果之报。

高傲让他不避,也让他如今不得不避,李山河已想好,就这般在这殿堂中孤寂死去,无人知,无人晓。

李山河眼皮渐沉,最后两眼一黑,第二日来临,这一日的阳光,远比昨日慷慨,也远比昨日顽劣,攀上了那大殿枯坐老者的眼皮,拨动他的睫毛。

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所幸…昨日是睡着了,也只是睡着了。大殿外骄阳正媚,左右两尊雄伟陵墓,日渐完善,好似高耸巨人,又似镇守疆域的门神。李山河在地上左右探找,寻到一盏金樽,当即朝大殿外抛去。

金樽被抛飞数米,便哐当一声,滚落地面,发出道道脆响,李山河如砂子摩过石盘的声音响起,“滚!”

紧接着,一道慌乱的脚步声响起,是那不识趣的老奴,又悄悄回来偷看了,他李山河不需任何怜悯。

赶走老奴,他低头摆弄手指,又少一日,快了…已经很快了,人在寿元将近时,寿元的每一秒流逝,都无比清晰,无比深刻,匕首划过指尖,每一寸都是疼痛。

阳光带走熙日暖意,又到了夜里。李山河看向殿外,太阳灼烈刺目,他这双老眼已不敢直视,但那皎皎月圆,他尚想欣赏一二。

见那圆月高挂,似凡俗的圆盆,他便也会心一笑,凌天皇朝有一俗成,凡满月的子嗣,皆用圆盘装着,任由其在里面哭哭闹闹,第二日再拿出来。

寓意也简单,自是保平安,庇平安之意,看到那圆盆,便又似乎看到子嗣出生时的场景,他子嗣虽多,却皆有所爱。

他是志向足以凌天之辈,是征战一洲之皇,他的爱,比天地还广阔,足够给所有其子嗣,甚至远远有余。

却仅有一人,不得半分。

想起那人,李山河涌上几抹愁云,本枯寂的双目,又添上复杂心绪,再回神时,见那皎洁圆月已被乌云笼罩。凌天皇城陷入黑暗,李山河颤巍巍抬起手,想将乌云拨开,曾经他一念便可做到,如今却拨得手酸,任不得半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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