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暂且硬着头皮再送沐儿上崔府家学去。
尽管她也还是能送沐儿回去上秦应寒那“京华学堂“去。只是为了沐儿的将来着想,终究秦应寒那边还是跟崔府家学没办法相比。
她忖着,好在反正崔府家学又跟崔府不是在一个院子里,她送沐儿去上学,也未必就能再撞见崔虔。
话又说回来,就算撞见又怎样?她怕他不成?
沐儿上崔府家学, 那是郡主五娘的面子!
她再忍两年,等沐儿再长大点儿,比如到了正常的开蒙年岁——五岁的,五娘说不定还直接把沐儿送进宫里,跟王子王孙们一起念书了呢!
毕竟,现在沐儿可是正式的、有名分的郡主的义子不是?
不过眼前的事儿也得赶紧解决。
她就一边走一边教训她崽:“……谁家好人大白天的脱光膀子啊?你那‘白日衣衫尽’可绝对不准再提了啊。”
沐儿却表示不理解:“宝宝就白天也脱光膀子啊。”
叶青鸾叹气:“就你白天睡午觉非要脱得光熘熘的, 那也容易着凉不是?”
“所以,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大白天就脱光膀子的,都不是好人!你那诗,就也不是什么好诗,你再随便往外说,那就该叫人笑话了啊!”
沐儿抬头认真地端详了他阿娘半天。
然后小孩儿就忽然停住了脚步人,然后直挺挺往他阿娘面前一跪。
“阿娘,你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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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愣了一下儿。
客观说,她知道自家这个崽其实还是蛮软萌贴心的。
可是他也没带说的这么说给她跪下就跪下了呀。
她便也蹲下,平视她崽的眼睛。
“……你,是不是又从我心眼儿里,读出什么来了?”
沐儿可是个实诚的孩子了,当场就使劲点头。
“阿娘不高兴……阿娘就骂宝宝吧!”
“呼……”叶青鸾吐了口气,腿有点发软。
她虽说心下对她崽有小小的愧疚,可是更多的是——她崽的话,越发让她想起从前跟现在的不同来了。
从前,她若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发泄脾气的时候, 她师叔总是第一人选。
这习惯维持了许多年,甚至直到她到西市来开喜铺,她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也还是大体如此。
可是近来……好像这个模式已经悄悄转变了。
她发脾气,已经不再第一时间去找她师叔。
甚至,有时候她回山上晚了什么的,她就也只是远远看一眼她师叔的草庐,然后就从门口直接走过去,连过去跟他打个招呼都不曾。
她跟他,不知从何时,开始隐隐约约地开始疏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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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她师叔长大了吧?
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她就不能再跟小时候似的,有什么脾气都照着他撒。
还有……
更重要的是,师门大劫那晚过后,她知道自己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甚至已经失去了颐指气使的资格。
所以一切的疏远,其实都是从那个晚上之后就已经开始了吧。
只不过,这中间夹着她生养沐儿的过程。在她怀胎十月的过程中,她不得不依赖他,而他对她也更为呵护有加, 所以从表面上将他们两个的渐行渐远给掩盖住了。
等到如今,沐儿上学, 她和他各自开始搞自己的小事业,他们两个之间的“粘合度”就自然降低,那隐藏了这三年的裂痕,便终究还是曝露了出来。
还有……
也许是还因为她师叔越来越厉害了吧?
他画的符,她从前一向都不当回事;他打的卦,说的话,她一向都不肯放在心上。
至于他的傀术,她也只当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觉着他也就是幻化出蒜泥和三八两个逗着沐儿玩儿还行,其余的事儿这傀术根本就指望不上。
可是……从崔虔与五娘的婚事开始,他画的符,他打的卦,他说的话,他傀术的本事……全都一样一样活生生摆在她眼前,让她亲眼看见它们不但是真的,而且真好使!
她心中便一直都藏着一个疑问:她师叔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还是说,她师叔其实一直都很厉害,可是他在师门里全都隐藏起来,故意不让人看见?
这般想来,便当年无数的小小芥蒂都一并疯长了起来,渐渐化成了带刺的藤,缠住她的心,勾得她的记忆都好疼。
——他从来不肯跟她提起他家里的事,没说过他家里究竟都有什么人。
她一问,他就说都记不得了。
如果说别的小孩儿经过一番惊吓之后,忘了自己的家庭,忘了自己的来处,那还可能是真的;可是这事儿放在她师叔的身上,她却是头一个跳脚不肯信的!
因为,就算死亡,就算成堆的死尸,都不可能真的将他吓倒。
她师叔是一个绵里藏针,看似文弱,实则内心坚如磐石的人啊!
所以,他怎么会真的被吓忘了呢?
说到底,还是他不想告诉她。
他信不过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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