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夏季还没有过去,炎热的阳光早已把地板烤成了铁板炭烧,唯独被房屋遮挡的树荫小巷道是他们最舒服的位置。
老伯阿姨们躺在高椅上一边聆听着颇具人文风情的方言戏曲,一边轻摇着蒲扇,还时不时地哼上几句。
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传遍了大街小巷,每次他们都会路过当地的美食小吃摊,肉包子、烧卖、及第粥等等的米肉香气扑鼻而来。
从蒸笼中如腾云般的水汽融合了肉馅与外皮的鲜香,忍不住垂涎的小孩都会停下脚步,享受着羊城风情和民间佳肴。
自从那场恶梦之后,咸扬灵这几日都感觉不到这种市井街坊的气息了,开始回忆起梦境中究竟出现过什么。
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个长着人头蛇尾的怪物,还有远方那座耸立的高山,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着实让他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就在这种惬意的休假时光,手机顿时响起,他望着那明亮的屏幕,透过那道亮光看清了咸扬灵略显凝重的表情。
“喂,请问是哪位?”
“弟阿,欢鞋北阿兄卖?”(弟弟,你还认识哥吗)
那一口熟悉的粤东乡音彻底让咸扬灵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与茫然,自然的面容逐渐变得紧绷,他立刻调整语气回答道。
“有咪事?”(有什么事?)
“没,就是太久没见到四婶了,过来流求找四婶喝茶。”
话语刚落下,一个狂妄轻浮的笑声在咸扬灵的耳边回荡,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自己母亲语序混乱的说话声。
咸扬灵这时恍然大悟,他的表情变得沉重,紧紧握着拳头,情绪也变得更加躁急。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就没事过去看看四婶哩,我们聊得可开心了,你们说是吧。”
电话那头那个轻佻的男人声音不断地用轻浮的话语刺激着咸扬灵。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电话那头还有几个起哄的笑声,去拜访他母亲的可不止接电话这一个人。
这句话一出,完全熟知套路的咸扬灵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生命安全无法保障,他一心想让自己和母亲脱离这些人的视线,才一直藏匿在流求,可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想怎么样?”咸扬灵那一声声气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的语气,除了每一句的盘问之外,此刻的他更是束手无策。
“大伯的孙子后天出花园(成人礼),咸家村的叔叔伯伯们都会参加,虽然四叔,也就是你爸不在了,但好歹也是咸氏宗族的子孙,自然是要邀请你们去,放心,只要你听叔伯们的话,自然会照顾好你妈的。”
“我已经和你们咸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求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们了!”
咸扬灵一脸惆怅地闭着眼睛,他捏了捏紧皱的眉头,竭尽全力地想撇清关系,但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天真,他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都足以让他彻底感受到,迫蹵得让他无法透气的宗族关系,和对宗族的恐惧。
“都是胶己人(自己人),懂事点,别让叔伯们在祠堂等太久了。”
电话挂断以后,咸扬灵双手焦虑地抱着头,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想起了从度朔岛回来后,第二年就被咸家村的叔伯们逼迫的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与背后的疤痕一同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体里。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加上射击运动的天赋,被迫学以致用,对枪械也基本了解了。
咸扬灵不停得冒着冷汗,他早已对咸家厌恶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想与其脱离关系,但咸家宗族的魔爪却一直掐着他们的脖子,如同被他们操纵的扯线木偶一般,似乎是血脉的流淌,才始终脱离不了命脉的连接。
咸家村,正是咸扬灵在粤东的老家,庞大的咸氏宗族人员遍布各地,中心则坐落在此,这里民风彪悍,关系盘根错枝,团结的宗族可以说是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咸扬灵一共有六个亲戚,他的父亲排行第四,前面还有大伯、二姑和三伯,他父亲之后还有五叔与小姑,他的大伯是咸家村中权力最大的,也是咸氏宗族的房头,更是这错综复杂的宗族的中心,是他一手将咸家村发家致富。
千头万绪的咸扬灵陷入了苦思,这一次出花园,可以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又一次让他陷入焦灼不安的状态,他内心的抗拒却依然无法作出决断。
这时他无可奈何的拿起了电话,他望着手机屏幕犹豫了许久,最后思来想后,想拨打一个电话,只是他突然定格了,那个滑动手机的大拇指停住了,这时他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留下对方电话。
于是他立刻急急忙忙地随意收拾了行李,连眼睛都没时间留意一下屋子之后,就离开了,坐上了最近的一班高铁,再次踏上了回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