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墓园地势偏僻,路面崎岖不平,尽管魏知南已经尽量减慢车速,但依旧免不了颠簸。
好在路程并不算很远,从镇上出发,开了二十来分钟就已经抵达目的地。
魏知南的车还没停稳,后座上的林跃便开门冲下了车,蹲在路边开始吐。
魏如枫赶紧追上去,也不敢上前,等她吐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试探性地搭了下林跃的背,见她似乎并没抵抗,便顺着她的脊背上下抚。
「有没有舒服一点?」
林跃无意识地点了下头。魏知南停好车也走了过来,给林跃递了一瓶水,林跃漱了下口,总算觉得胃里舒坦了一些。
「怎么样?」魏知南问。
「好一点了。」
「你怀球球的时候也吐得这么严重?」魏如枫说。
林跃摇头,「还好,起码没现在这么严重。」
「那可能这次怀的是女儿。」
林跃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也这样。」
林跃愣住。
「不过你放心,熬过前面三个月,后面会好很多。」
「……」
林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高兴的反而是魏知南。
「女儿挺好,球球也希望有个妹妹。」他简直喜上眉梢,还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
林跃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三人沿路往墓园里走。清水镇是小地方,这里的墓园不如邺城那边,没有规划,无人管理,四处都是杂草和灌木丛,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墓碑聚集的荒地。
三人站在那傻眼了。
「你知道在哪?」林跃问。
魏如枫摇了摇头。
林跃:「大概位置呢?」
魏如枫:「也不清楚,你呢?你也不知道?」
林跃同样摇了摇头。
魏如枫:「余兰心这么多年就真的从未带你来过?」
林跃:「没有!」
魏如枫:「……」
魏知南无语地揉了下额头,「算了,分头找吧。」
艳阳之下,三人在偌大的荒地里找林郁白的碑,找了大半个钟头,还是魏如枫先找到的。
在临近后山的一个角落里,大概是因为长年没人清理,早就被四周半人多高的荒草灌木遮住了,只露出一小截碑身。
魏如枫小心翼翼地扒开遮在前面的杂草,不由苦笑。
「找到了?」林跃和魏知南也立即走了过来,看到墓碑的那一刻,互相看了眼。
「双穴…」魏如枫轻喃。
藏在草丛中赫然是两块碑,且紧紧挨在一起。左边一块上雕着林郁白的名字,贴了林郁白的照片,右边一块便是余兰心,同样描了红字,也贴了照片。
双穴墓地对于夫妻来说算不上稀奇的事,可余兰心那块居然也描了字,但她明明还活着啊。
「我妈这是…」林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魏如枫狠狠往下咽了一口气,她懂,她懂余兰心的执着和固执,生前爱而不得,死后也要同他长眠,即便她依然苟活于世,但精神和灵魂早已在林郁白出车祸去世的那天随他一起走了,所以她购了双穴,一侧埋着林郁白的骨灰,另一侧便是她的衣冠冢。
他走了这么多年,她便陪了他这么多年,所以这块墓地荒草丛生,无人问津,并不是余兰心多狠心,也并不是她故意不带两个孩子来祭拜,而是她觉得自己始终陪在他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没有阴阳两隔,何来祭拜一说。
三人一时缄默,最终是魏知南先开的口。
「磕个头吧。」他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林跃垫着,林跃跪下去对着林郁白的碑拜了拜。
父女之情,血脉相连,可是很奇怪,林跃此时此刻并没有觉得多难过。
她刚出生没多久林郁白就走了,几乎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余兰心又刻意隐瞒他的讯息,这么多年她甚至连张林郁白的照片都没有,除了「父亲」这个名义,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什么关联。
林跃拜完,魏知南也对着墓碑鞠了个躬,按辈分他也需要喊林郁白一声「爸」。
「可以让我单独在这呆一会儿吗?」
林跃想了想,「那我们到停车的地方等你。」
魏知南带着林跃离开,退到车子旁边。
「需不需要找人把你父亲的墓休整一下。」
周围全是杂草,碑身也很破旧了,甚至有磨损,所以魏知南提议。
林跃看着远处独自站在后山那边的魏如枫,荒野之中,她身形萧条,形单影只。
「不用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保持原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林老师…」站了半天的魏如枫终于开口,却不像是多年前那样唤他「郁白」了,而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林老师。
风吹动脚边的草木,沙沙作响,山峦寂静,仿佛全世界都停下来想要倾听这个女人要对林郁白说什么。
她耗了半生,念了半生,又固执了半生,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想见到的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等了许久,她也只是淡淡来了一句:「我带女儿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