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骥的背影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但脸上并没露出太多表情。
算算有三十多年了,“冯春明”这个名字已经有三十多年未曾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在他与魏知南之间,这个名字也一直是禁忌。
彼此应该都知道彼此的真实关系,但这些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你不道破,我便假装不知,你不言,我便也不语,就这样维持了这么多年,突然就在这么一个初春的,甚至还有些寒意的午后,突然毫无预兆毫无铺垫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魏骥脸上的惊愕却也只是转瞬即逝。
说到底都是修炼多年的妖精了,谁还比谁的道行浅呢。
“他来找你干什么?”魏骥问。
“缺钱,让我给他养老送终!”
“他怎么有脸!”
魏知南持着钓鱼竿,坐到刚才魏骥坐的那张折叠椅上,说:“他在国外的两间中餐厅全被他儿子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到这时候还要什么脸。”
“你给了?”
“没有!”
“为什么没给?”
“他没养过我一天,我也没义务帮他养老送终!”
魏骥眸色定了定,“你就不怕他拿你的身世威胁你?”
“暂时他还没这个胆。”
“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要是不想出面处理,我可以找他谈谈!”魏骥所谓的“谈”肯定不仅仅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
当年他能让那个男人从罗月华身边消失,现在也照样能让他从魏知南身边消失,只是魏知南终究不是罗月华,他要比罗月华清醒得多。
“不用,我能处理!”
“他既然已经来找你,就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嫌麻烦,倒不如花点钱把他打发了。”
“就跟当年你打发他去美国一样?”
魏骥脸色一下子沉了几分,“当年的事你不清楚,不要妄自评论。”
“我是不清楚,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但我跟你不同,你花点钱把他打发了,眼不见为净,可我身上还留着他一半血,就算我把他送到天边也改变不了他跟我的关系。”魏知南边说边看着湖面,鱼钩上的浮标在轻轻晃动,幅度很小,几乎无法判断水底下的钩子是不是已经勾到了鱼。
就如同魏知南一样,这些年心口不一的技能修炼得越发纯属,几乎已经无法从他始终平静甚至没什么波澜的表情和语气中窥探到一点真相。
这是一件令魏骥觉得可怕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看天意吧。”
“看天意?”
“天意让我必须要正视这件事情,正视我跟魏家的关系,我也只能顺从。”
魏骥眸色凝了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
“你说呢?”
“林跃那丫头告诉你的?”
“她三年前都没告诉我,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来告诉我!”魏知南手里捏着鱼竿,“是她那个得了阿兹海默症的养母,已经不记得很多事和人了,唯独还记得三十多年前她丈夫林郁白和女学生偷情的事,女学生后来生了个孩子,被送到福利院门口,又被林郁白抱了回去。”
刚才魏知南冲过去找余兰心对峙,以为又会是一段撕心裂肺的撕扯,毕竟单单“林郁白”这三个字在余兰心那就能轻易引起一场海啸了,何况他还要从她嘴里一点点抠出当年的真相,却不曾想余兰心丝毫没有抗拒。
她就像已经在等待多时一样,等一个人去问她,然后她把在心里默念了半生的故事一点点说予人听。
“…他把那个孩子抱回来了,起初我死活都不同意养,我怎么愿意养呢,那是他和那个贱人的孩子,然后他就求我,说只要我愿意接受那个孩子,他就不跟我离婚了……他那么倔的一个人,从结婚第一天起可能就已经在想着要跟我离婚,只要我们离婚,他就自由了,现在却愿意为了那个孩子甘愿跟我捆在一起,我就同意了,事实是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离开我们,那辆车撞上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躲,这么多年我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站在那让汽车撞……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被记了大过,被学校处分,要一辈子背着强女干女学生的罪名,我想他可能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从她第一天见林郁白开始,一直到林郁白去世,余兰心在那喋喋不休地讲,一个人讲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魏知南怀疑这些年她讲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下午多。
魏骥原本是站在岸边的台阶上,可能是站久了,有些站不住,撑着拐杖坐到了凉亭里。
凉亭修在湖中央,四面环水,波光粼粼。
当年林跃白是错了,但他并没有**女学生,这个罪名太大了,在那样的年代,对林郁白这样清高的老师,这个罪名无疑就是给他判了死刑,可是他明明罪不至死啊。
“当年如枫高考失利,成绩很不理想,我原本打算送她出国,但她不愿意,自己填了志愿跑了去溯昌。”
溯昌大学在国内排名还可以,但溯昌那个地方不行,靠西北边的一个十八线小城,总人口都不及邺城的五分之一,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