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安熹城内,本来由义武军藩镇牙署,与唐时所设的总管府为底而扩建的王宫当中,面对几员臣僚急切询问,北平王王处直,却失魂落魄瘫坐在交椅上,他两眼发直,怔怔的望向前方,眉宇间也满是惊骇之色。
契丹那可是整整三十多万大军呐...还是由国主耶律阿保机亲自统领南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败了!?
王处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找的新靠山,也只不过派遣几个使者前来知会一声,都没打算进安熹城,便统领兵马途径易、定等州府北上而去了...新的靠山不能为他北平国撑腰,那么过去的靠山很快便要来兴师问罪了......
何况王处直深知自己当年便曾带领义武军背晋投梁,已被河东李家宽恕过一次,而上次臣服于朱温,还可以说是为了保全义武军藩镇,为势所迫,不得已也只得屈从...但这次却是主动联系契丹,做为带路党把塞北外族往河朔地界引。还致使契丹兵马纵横肆虐于卢龙军,致使晋国折了史敬思等功勋宿将...那晋王李存勖又怎会饶过他?
仅凭易、定、祁三州兵马,又如何能抵挡住杀败契丹三十万之众的晋国大军?如若我当初不曾央请阿保机那厮挥军起来,挟制晋军而为我北平国倚仗...又怎么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王处直心急如焚,不由的又埋怨起那时力谏请求契丹引兵南下的王郁...然而自己那个儿子,眼下却还在做为向导,随着一拨契丹军旅掳掠卢龙军治下州府...而做为北平王,王处直心知自己毕竟也同意背叛晋国、转投契丹,那么晋王李存勖前来兴师问罪,又怎会听他辩解?
“大王...晋军既然杀败契丹北返,不出数日光景,也将杀至安熹城下,到底又当如何?还望大王您尽快定夺啊!”
“晋军兵强马壮,而我邦小兵微,不能力敌。而契丹终究不可信,将北平国弃如敝履,即便据城死守,早晚也终将落得个城破人亡的下场...唯今之计,大王您也只得立刻派遣使臣,而向晋王俯首请罪才是......”
“你们都住嘴!”
听殿厅内一众臣僚仍在七嘴八舌的进言,王处直不胜其烦,而蹭的站起身子,当即扯着嗓子大叫道。什么?向晋王俯首请罪?这决计不成!
孤先前为保住义武军,这才绝晋附梁,这又岂是只为我一个?藩镇牙将臣僚、诸部牙兵,不也因此得以保全?如今孤又叛晋而投从契丹,也是为保全北平国祚,你们一个个的,得享官身爵禄,而晋王如今要寻孤问罪,无论是做晋国还是北平国的官,自然不会清算到你们头上,便想着推孤出去顶罪!?
王处直越想越气,眼中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杀意。两次叛晋,而再度称臣只怕终究是行不通的...可是他也很清楚,就算自己杀光了麾下劝他向李存勖认罪请求宽胥的属下,晋国大军照样还是要攻破城郭,届时休说是王位,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王处直气喘吁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心想正因死乞白赖央求契丹来使多逗留两三日,也只有再去央求契丹会分拨一部分兵马协助死守定、易、祁三州,即便耶律阿保机铁了心要回塞外,而不打算与李存勖拼得个你死我活...可是保住北平国,对于契丹而言,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今李存勖要来形式讨伐我北平,如果当真让晋国一统燕、赵之地,早晚不还是要去寻你契丹算旧账?
然而王处直心中正寻思时,忽的他却听到殿厅门口处骤然响起阵喧哗叱喝声。几队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牙兵也毫不顾忌这里是北平国君王召集臣僚奏事议政的场所,便直喇喇的冲了进来!
王处直浑身猛地一颤,当他定睛望去,瞧清楚带头率领这些牙兵冲突殿中的那个人时,又当即大声叱喝道:
“王都!你要干什么!?”
被王处直称作王都的那个北平国将领,本名为刘云郎,当年却先是被王处直曾极为宠信的道士李应之收为养子。然而义武军当年内部哗变,骄横无忌的李应之被藩镇内部一众牙兵所杀,王处直遂又收王都为义儿改了姓名。
王都本来也深受王处直宠信,许其为义武军节度副使,也是藩镇内手握兵权的宿将...只不过直到本来随着侄儿王郜逃至河东太原的亲生儿子重返故地,王处直与他这个义子的关系也不免变得微妙起来......
听王处直出言质问,王都先是一声不吭,他提出手中血渌渌的人头便往前一抛,身为几个亲随也纷纷挥手抛出几颗首级。而那些滴血的人头大片光秃,王都等人薅住头顶蓄着一小撮头发这才提拎得起...这也很明显是契丹北地民族所留的髡发样式。
而王处直浑身不住又抖索起来,他探头望去,就见那些人头...果然是耶律阿保机派遣来打发他自顾自保的使者!
面色唰的变得惨白,王处直连退数步,又一屁股坐在王椅上。而王都则踏前数步,直勾勾凝视向自己的义父,忽的阴声说道:
“义父您千不该万不该,去召请契丹这等塞外异族南下,我如此做,也是为了保全我北平国国祚啊......”
王处直也已意识到,自己收养重用的这个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