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帝翰听了愣怔片刻,也立刻想到先前西汉金山国虽然不敌甘州回鹘势大,可是先前也曾出兵击败鄯善人的璨微部落,夺取屯城、石城、新城等地。
如此不但使得沙州与于阗国之间道路通达,也能迂回绕过甘州的势力范围,先行前来向身处于长安的魏朝帝君示好。
这也让伏帝翰心中立刻油然而出一股危机感,而以往遣使向梁国进贡,无论是当时年暮体衰的朱温,还是后来的朱友珪、朱友贞,梁国皇帝对于甘州回鹘攻打归义军故地,也都是报以默许甚至支持的态度。
可是魏朝灭了梁国,对待河西诸方势力也有可能采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魏帝因为归义军瓜、沙二州是汉人为主体的割据政权,便更倾向于为张承奉撑腰...那么甘州回鹘不但会失去中原王朝的支持,反而将面临中土庞大的帝国的军事威胁。
伏帝翰念及至此,便又疾声道:
“陛下,鄙邦待中原正朔向来恭顺。而张承奉僭立西汉金山国,先前般声称不再奉唐室为正朔,不臣之心,也是一目了然。如今即便上表向陛下称臣,也不过是为势所迫。如若养回元气,也势必要背反天朝,是以还望陛下三思啊!”
你甘州回鹘的确一直以来是顺服于中原正朔皇朝,不过无论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还是我所建立的魏朝,谁为中原之主,名义上便对谁臣服。魏朝灭了梁国,你们便夸赞我英明神武,可如果是我为朱温所灭,你们也照样会夸赞他文成武德......
至于张承奉打不过你,所以不得已才向我称臣,你甘州回鹘一见便不干了,便拿谁更顺服中原王朝说事。说到底,终究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罢了。
李天衢心中寻思着,对于伏帝翰表态臣服的言语,也就姑且那么一听。而表面上他面带笑意、微微颌首,随即又道:
“你也不必过虑,朕也并未打算追究甘州回鹘先前对归义军故地用兵一事。而张承奉那边,也尚还没有给朕明确的答复,顾念他是归义军郡国公子裔,且看张承奉又会不会自认罪责,除帝号臣服。
上天有好生之德,归义军故地与甘州回鹘连年交战,彼此治下百姓饱受兵灾战乱之苦,终究还是以和为贵。朕不是有意偏袒张承奉,他若执意仍要僭立已皇帝自居,甘州回鹘兴兵讨伐悖逆乱臣,我朝也绝对不会插手干涉。
可如若张承奉肯去帝号,称罪臣服。既然都肯向我朝上边纳贡,还望贵部不计前嫌,与归义军故地修好,以复原来河西诸部和睦共存的景象。”
伏帝翰听了心下稍安,本来甘州回鹘也并没有打算将瓜、沙二州的汉民赶尽杀绝,而是要打的张承奉服软认输,不敢再挑战甘州回鹘在河西地界强势的地位。西汉金山国如果自去国号,张承奉那厮也不再狂妄到以为能征服河西诸方势力...那么对于甘州回鹘而言,这场战争的目的差不多也已然达成了。
虽然张承奉就算会谢罪求和,也是向魏朝臣服,而尚还不算是被甘州回鹘给打服的...而且中原王朝的势力扩张至河西地界,也更便于指手画脚的干涉河西诸方势力,这也让伏帝翰难免有些不快...可是时局如此,邻近的两个臣属势力相互掐架,魏朝出面调停,自然也在情理当中。
何况魏朝帝君所言合情合理,也并没有因与归义军瓜州与沙州那一方割据势力同为汉人的身份,便刻意要拉偏架袒护对方。眼下还是在好说好商量,可如若不识抬举触怒了魏帝...这不反而会使魏朝更倾向于支持张承奉,而将打压我甘州回鹘?
伏帝翰的脑筋转得飞快,也立刻想到又当如何回复李天衢,他遂也含笑施礼,又道:
“陛下仁德,体恤河西各地诸族百姓民生。下官自会转达于可汗知晓,劝请鄙邦暂且罢战,而退守边界,如若张承奉执迷不悟,而兴兵来犯时,也就怪不得鄙邦挥军还击了。
我等族人,先蒙郡国公恩泽,今又有陛下调停,如若非不得已,对同处于河西之地的近邻,也不愿把事做绝。只不过...陛下金口玉言,晓谕鄙邦暂且罢兵,而观望张承奉又当如何回复天朝...且看他又能否幡然醒悟了......”
这次前来觐见与魏朝建立邦交往来的过程还算顺利,伏帝翰遂拜别返程,回去将魏朝有意设立榷场互市,以及调停与西汉金山国暂时休战的事宜上报于甘州回鹘可汗知晓。
而李天衢出面调停甘州回鹘与西汉金山国暂时休战,也知道按原本的轨迹,他们双方的战争还将持续几年,直至甘州回鹘大军兵临城下,治下汉民百姓更是主动向甘州可汗上书情愿,已快酿成哗变动乱之时,张承奉的信心这才被彻底击个粉碎,而被迫向甘州回鹘低头。至于归义军之主的位子,便经汉家豪族共同推举,而和平交接由曹仁贵继任。
也就是说,现在的张奉承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志大才疏,仍以为有机会能反杀征服甘州回鹘,那么也有可能拒绝魏朝的条件,仍要打肿脸充胖子,以皇帝天子的身份再死撑几年。
不过李天衢现在便出面告诫甘州暂时休战,也是为了归义军故地治下军民着想。现在于河西地界,夹杂在诸方割据势力当中的汉人才是“少数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