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日,惊慌正要组织抵抗的宛丘守军眼见从城外射来的,仍是劝降的兵檄,这才心下稍安。城头上诸队弓弩手,乃至操控巨弩的军士力夫,也都无意反击。哪怕仍有韩建的亲信幕僚前来督战喝令,守军有意拖延的拈弓搭箭,校正床弩之际,城内施发兵檄的军旅也已然按部就班的退守到了射程范围之外。
这两日内,会聚于宛丘城墙左近的将士交头接耳,暗地里来往的愈发频繁,经议论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与李天衢兵戎相见,实在不值得。
然而韩建督令守城部众仍要抵抗到底,第三日,李天衢所部攻城军阵前列,便又横列开十几具投石炮具。沉重的石弹轰然抛飞出去,只几轮攻势,却是集中砸在宛丘耸立的城墙上,看来也并没有校准方位,而意图朝着城头上聚集的守军将士予以猛烈的打击。
虽是有惊无险,但守军将士也发现城外大军阵列开始徐徐调动。越来越多的重型攻城器械被排列在阵前,另有大批的步军蓄势待发。李天衢此举,也无疑是要向宛丘守军传达出一个讯号:我眼下还没有发动猛攻,但也不会一直等下去的。
先礼后兵,李天衢顾念当初的袍泽情谊,先是以安抚交涉,可如若不成,到底还是要使用强硬手段攻城的。
如此一来,宛丘守城将士心态更似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偏偏主掌藩镇的韩建仍是不肯降从。再僵持下去,注定也只能要与李天衢兵戎相见,陈州旧部当中统掌兵权的几员将官终于悄然会聚,合计如何部署,以避免与李天衢反目为敌......
宛丘北门,城门楼中,周围也尽是陈州出身的军士巡哨值守。他们各个神情警惕,只是比起城外结营扎寨的李天衢所部大军,这些军士防备的,却好像是同样身处于宛丘城内,个别从它处调拨而来的梁军部曲。
城楼当中,摇曳的灯火之下,已经聚集了九名隶属于忠武军都将、营指挥使一级的武官。眼见周围并无外人,其中一个生得络腮胡须的都将当即忿声言道:
“如今的兖王,当年的李都将...俺可就曾在他帐下效过力!出城奇袭巢贼军寨,还有那一年下来几次在城头上与敌军白刃血战,兖王或许不会记得,可全凭他指挥有方,又曾数度突阵杀敌救还回咱们弟兄性命,俺只怕当年便已战死,哪里还会有今日这般造化?
就算是此一时、彼一时,可这毕竟不是赵家三位恩官要与兖王反目为敌,咱们也是为势所迫做了梁军将兵。若要与当初的上官为敌,老子第一个不答应!难道就因为韩建那厮执迷不悟,我等弟兄便只得受驱使去与兖王厮杀,如此丢了性命,也太不值得!”
那都将话音未落,便立刻引起众位一众同袍连声响应。旋即又有个营指挥使接茬道:
“那韩建虽然也的确善于治政,可他本为镇国军节度使,犯阙胁持昭宗皇帝,当初赵家恩官不也曾叱骂他大逆不道?而陛下......”
话说到一半,这营指挥使顿觉不该再尊呼朱温,遂压低了声音,立刻改口说道:
“而那朱温当初以勤王救驾的名义也要挟持天子,向韩建兴师问罪。那韩建惊恐畏惧,不但降于朱温,还将犯驾罪责尽推到节度副使李巨川身上。也足见这厮寡恩薄义,实非值得投效的上官。就算朱温当初有恩于我陈州,可是他的确得位不正,弑杀唐廷帝君与前朝公卿的手段也忒歹毒了些。
天水郡公因朱温指使而被软禁,随后忿怨病故,咱们兄弟也是心知肚明,赵家那两位恩官泉下有知,又会作何感想?相较于与咱们弟兄曾同生共死的兖王秉性,谁更值得我等卖命,这不是一目了然么?”
先有两人表态,其余将官踊跃发话,也尽是极力赞同。几乎还没出一刻的功夫,聚集起来密议合谋的陈州旧部将官,便已经打成了一致:开城迎李天衢入城,就此倒戈易帜,就算那韩建不肯,便聚众趁夜杀入牙署!
戌时三刻,倒在卧榻上的韩建辗转反侧,仍旧难以入眠。李天衢大军兵临城下,他焦虑忧心,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而且看过李天衢派兵射入城郭的兵檄内容,韩建这才想起,这个杀到眼前的劲敌,当年也正是陈州宛丘的都将出身。
陈州旧部将士,又有多少人会被李天衢煽惑?韩建也无从知晓,他只知道长此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抓几个有军心动摇倾向的军将以杀立威,就怕更会激起守城将士的排斥心思。毕竟当初向朱温降服称臣之后,镇国军藩镇的嫡系军旅,主要仍旧驻守本地,而他这个被空降过来的忠武军节度使,现在麾下统掌的,绝大多数并非是由自己带出来的兵。
好歹有了几分睡意,韩建终于合眼,寻思着明日还须早些起来,关注李天衢又将会有何动作,对于宛丘守军也须想出个恩威并施的对策...然而卧房之外,忽的隐隐喊杀声穿入耳中,韩建登时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立刻从卧榻上窜起身来,他瞪大了双眼,仔细侧耳倾听,阵阵杀声却愈发的清晰,倒让韩建能够确定这并不是幻听!
“来...来人啊......到底何事喧哗!?”
情急之下,韩建只着贴身小衣,半耷拉下去的发髻还松蓬蓬一摆一晃着,眼下也顾不了那许多,他赤脚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