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深秋,凉风萧瑟,水泥地砖上零零散散的金黄色的叶子。从节气上看,其实已经入冬了,但临江城的冬天来得要晚一些。
沈星泽是坐公交车来的,他对这里不熟悉,用手机导航,坐在公交车里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急驰而过的风景,从光鲜亮丽的市区,渐渐来到了这座城市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一角。
没有公交直达的,他在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台下车,然后跟着手机导航走。
这里算是城中村,楼房矮矮小小的,已经有些年代了,穿过马路,绕了七八百米,才看见那条熟悉街区。他来过,对这里的建筑有印象,认得那个小卖部,谢沉带他来这里买过糖。
还是清早,周末不用上班上学,但这里却好像不存在休假,许多商铺都已开门,早餐铺和摊子热热闹闹的,蒸煮煎炸炒,香味混在一块儿,溢满了整条街巷。
平凡,忙碌,又充实。
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还有一些外来上班族在这儿租房,因为房租便宜,生活成本低。沈星泽经过一间早餐铺子,见几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碗面,好像很赶时间,匆匆付了钱就走了,甚至没拿纸巾擦嘴巴。
原来大千世界,不是只有他每日接触的光鲜亮丽,还有许多普通平凡的人,为了生活繁忙而努力地过着每一天。
沈星泽以前从不会关注到这些,可自从认识了谢沉,他便会格外留意这些人间烟火细枝末节。好像见多了,就能融得进这个世界。
他是渴望烟火的。
前面转角处,沈星泽闻到了油条豆腐脑的香味,很熟悉,很香,比其他味道更香。
这间铺子比其他铺子的客人更多一些,青春稚气的学生,年轻的白领,还有不修边幅的农民工,在排队买早餐。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声音,沈星泽抬头看,果然是谢沉的奶奶。
奶奶也看见他了,有点惊讶,朝他叫道:“哎,星星?”
沈星泽顿在原地,对奶奶笑了笑,踌躇不定,不知道要不要走过去。
奶奶摘下手套,跟旁边也在忙碌的妇
女说:“你先忙啊,我过去一下。”
那妇女有点奇怪,一边忙着给客人包早餐,一边看谢奶奶走向了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孩,那个男孩她没见过,干净漂亮得不像她们景衣坊的人,惹得排队买油条豆浆的人纷纷转头多看了他两眼。
沈星泽道:“奶奶。”
奶奶说:“星星,你怎么来了啊?”
“我......”他有点惭愧,甚至没脸说原因。
奶奶皱眉埋怨道:“谢沉也真是的,怎么不去接你,回头我说说他,这孩子太不会照顾人了。”
沈星泽想解释:“不是的......”
卖早点的那个妇女扬声问道:“舅娘,这孩子是谁家的啊?”
奶奶笑回:“我家的。”
“哎哟您就别说笑了,您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看的孩子啊。”
奶奶笑了笑,说:“我先带他回家,你先忙着啊,我马上回来。”
见奶奶忙,沈星泽没好意思打扰她,“奶奶,您去忙吧,我......”
“没事,奶奶带你回家。”奶奶引着他走进小巷,问:“还记得家的路吗?”
“记得。”他记性很好,那天记住了大概的路线,就是胡同里有些绕,可能会走错,但他七绕八绕总会看见他家的。
他记得他家的大门,比别人家的都要喜气。
前两次都是直接坐车进来的,走路才知道巷子很深很长,好像走不到尽头,有许多个拐口,如果是他自己来,估计要费一些时间。
每走过一户人家,都会闻到丝丝缕缕的饭香,许多人家的院子都是开放式的,邻里之间相互串门,亲得像一家。
胡同里有几个小女孩在踢毽子,还有个男孩跑来跑去,女孩问他干嘛去,他开心地说我妈给我五块钱叫我去买盐巴,剩下的钱给我。
奶奶带着沈星泽从孩子们旁边走过,那几个小女孩的目光钉在他身上,有些看呆了。
那个女孩呆呆地说:“这个哥哥好好看啊。”
然后小男孩埋怨地瞪了眼沈星泽,又委屈地看了眼女孩,哼了一声就拿着新买的盐巴跑回家了。
每碰见一个人,奶奶就会跟人打招呼,邻里之间很熟络,谁见了都会问她一句,这是谁家的孩子。
奶奶每次都回答,我家的。
——我家阿沉的。
沈星泽
显然是不懂得怎么面对这种场面,却又不想那么没有礼貌,拂了奶奶的面儿,声音小得不能再小,说了句“你好”。
今天阿沉的状态不对劲儿,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奶奶最了解他的,心里有苦也不会说出来,就像那年他一副无所谓地说:“算了,也不一定要上一中,随便找个技校就行。”
说是随便找个技校,可还是选择了离一中仅一街之隔的职高。
奶奶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但肯定跟沈星泽有关。那天他高兴地跟她说沈星泽周末还要来咱们家,结果今天就说不来了——那一定是他们之间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