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出来碰头,风险可不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浅井久政一边说话一边四下观望,表情十分不安。从他的行为可以看出是不想安排这次见面的,乃是受到了儿子的强烈要求才不得不加以配合。
元龟三年(1570年)六月初一的晚上,借着夜色演示,名义上已经决裂的浅井父子,在近江国坂田郡的贺目山脚下悄悄会面。
新月宛如残勾,若隐若现,光华黯淡,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但在这个亮度条件下打起火把灯笼就会非常明显,浅井家尽管是本地人,找这处不引人注目的山谷仍花了不少功夫。
既然是密会,浅井久政身边就只带了少数侍卫,将大队人马留在远处,但不知为什么对面的浅井长政却带来很大的部队,少说也有千把人吧。
“父亲多虑了。”浅井长政低着头埋在阴影中,语调显得十分轻松但又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现在整个南近江被幕府发动的乌合联军搞成乱七八糟,私下做点小事情,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就算注意到,也不可能在乱军中拿到证据。否则我们哪有那么容易就算计到身经百战的柴田胜家呢?”
“这倒是……”浅井久政点了点头,随即又重重摇头,“不过太乱了我总觉得会有问题,我们苦心布置了这么长时间,万一最后稍有疏忽,被外人捡了便宜可就不值了……”
“乱对于浅井家来说是好事。”浅井长政声音很低但毫不客气地坚决打断了,“我们本钱太少了,既然想要一举崛起腾飞,那就必须要让京都附近尽量乱起来才行……我还嫌现在不够呢!尤其是织田家虽然败但远远不至于灭亡,这就很让人失望了……”
听闻此言,浅井久政眉头皱得更深了,犹豫片刻之后出声反驳到:“儿子啊!为父其实没什么可说你的,毕竟家业在你手上可比在我手上强多了……不过,作为一个老家伙,我总觉得,拿下近江北部,播磨东部,而且摄津除石山之外的部分眼看也很有希望了,这个局势对以前的浅井家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是不是考虑一下暂时停下来巩固内政呢……”
“唉……”浅井长政重重叹了一口,表现出半是遗憾半是解脱的情绪,“父亲可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呢?领地越多敌人也会越多,根本没有机会去韬光养晦啊!看看织田家吧,两个月之前,还是拥有二三百万石实力,牢牢掌握朝政的人,短短时间之内声势就不到以前的一半了!再想想当年的三好、细川、大内!”
说到这,浅井久政被儿子的气势所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过了片刻才有些不甘不愿地开口道了一句:“……你说的对啊,看来我的确是老了……这些就不谈了,今天叫我出来究竟是谈些什么事情呢?”
“当然是如何利用讨伐朝仓的机会,树立浅井家声威之事。”浅井长政语气依然幽森,同时目光漂移了一会儿,“黑田殿,不如你来说吧?”
话音落地,侧面立即窜出一个身形精干的年轻人。凑着火光看,这年轻人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与浅井长政年岁相若,然而气质温润,面色祥和,兼具着慈眉善目和古井无波的双重特点,更像是看透了世事的长者。
黑田官兵卫迤迤然施了一礼,开口道:“备前殿,宫内殿(浅井父子的自称),今日在此见面,是因为事情并不顺利。”
“这也算是不顺利吗?”浅井久政觉得很疑惑,转头看到长政是一副赞同的表情,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非议道:“你们两人的目标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对此黑田官兵卫恍如未闻,继续讲述自己的理论:“原本的目标,是令织田崩溃的同时,由浅井家来击退三好、朝仓等诸多‘乱贼’,建立起统领畿内的声威。但现在织田并未崩溃,击退三好的功绩,我们也只占了一部分而已,所以讨伐朝仓的过程不容有失。”
“这倒没错……”浅井久政表示认同,“具体要怎么做呢?算计柴田就是第一步吧?接下来,要想办法拿到朝仓景镜的人头吗?那家伙可是十分谨慎的,而且对局势已经有所防备了,我感觉我做不了什么事情,就算是临阵倒戈也未必有很大效果……”
黑田官兵卫耐心等待这一番絮絮叨叨的话说完,才慢悠悠开口:“仅仅朝仓景镜是不够的。他只不过是爪牙而已,就算身死,越前也有好几个能代替出任代理总大将的人选。除非讨取朝仓义景还差不多。”
“呃……这会很困难啊……”浅井久政感到无奈,“联军虽然八万却是乌合之众,完全不可靠。想要短期内攻下朝仓家经营许久的越前一国,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啊……”浅井长政的头更加低了一点,语气也越发飘渺,情绪更是莫名其妙得很,完全让人摸不着边。
这时黑田官兵卫意味深长地侧首给了浅井长政一个眼神:“加害幕府管领织田弹正,威胁天下安宁的主谋自然是朝仓义景,再次是三好长逸,排第三的是谁呢?”
说到这里浅井久政终于感到气氛有异,但他一时想不明白黑田这话的意思。
“你这说的是谁啊……上杉谦信?本愿寺显如?还是比叡山或者界町的幕后人物?”
而浅井长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