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景始终也没弄清究竟何谓虚实,到底是他擅自闯入别人的世界,还是别人的世界进驻到他的梦中。
但无论哪种,他都渐渐认识了那个名叫文斯的少年。
知道他的名字,还是因为看见门口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纸箱,起先季明景不知那是不是真名,但后来又在桌上书本的封面也看见这两个字,大学教材《管理学原理》,下面还有一沓都是差不多厚度的课本。
文斯字迹清秀工整,书本摆放整整齐齐,从侧面看书页的缝隙是经过时常翻阅的,像个认真的好学生。
所以他已经上大学了?想想初见时的样子,季明景差点以为这还是个高中生。
已经是大学生的文斯在季明景观察环境的时候就已经到厨房给自己做好早餐,吃饱后返回房间,季明景一看他双手提起睡衣下摆的动作,立刻明白过来,迅速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柔软的小黄鸭睡衣被扔在床上,然后是穿衣服时发出的窸窣摩擦声。
季明景望着阳台方向,心跳略微失稳,片刻后听到文斯轻快哼歌的声音,又觉得这样委实有些反应过度。
但他是知道自己性向的,高中后就没有与男生同住的经历,在片场拍戏时偶有类似情形,工作原因完全心无旁骛,这还是第一次在其他场合,撞见这种尴尬的场面。
季明景听文斯叫了声“拍拍”,不一会儿门被带上,他才转过身。
屋内一片安静,小黄鸭睡衣被叠成方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如同那摞整整齐齐的书本。
季明景尝试穿过文斯走出的那道门,却发现似乎并不能离开这间房子的范围,一旦到门口就像方位突然掉转一样,眨眼又会面朝屋里。
文斯遛狗回来的时候,季明景正看完一整面墙上的奖状,目光移向旁侧,刚巧掠过老式陈列柜上压在透明玻璃板下的那几张相片。
似乎全都是三口之家的合照,但因为文斯回来,季明景便没细看,就算自己等同于隐身状态,毕竟是私人物品,还是觉得应当保持距离。
八月份是大学的暑假,可文斯仍旧在送拍拍回家后,背起书包出去了。
季明景不知他要做什么,等他走后他又尝试离开这间屋子,无论门窗都跟方才的情形一模一样,只得暂时放弃。
其实潜意识里他也不太想离开,难得有这样安宁的时候,就算是做梦,梦久一点也好。不用考虑工作,不用考虑家庭,不用考虑所有其他人,就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存在。
季明景站在阳台,俯瞰外面的车来人往,三十多年前这里还远没有那么繁华,十层楼房已经算得上鹤立鸡群。
还有小时候才见过的那种快递三轮车,随便通过哪个无人无车的路口,就能拐个弯钻进缝隙里停住。
见惯了未来城市的快节奏,乍见明明不宽却没什么车流的街道,还有已经过了传统早高峰时间、却还在路上悠悠走着的年轻人,季明景竟觉得非常新奇。
一切都那么不一样,季明景看向身边的拍拍,试着开口说了句话,它毫无反应。
所以不止看不见,他说话这个世界也是听不见的。
季明景觉得这样很好,做梦就该是这样。不过这狗也有意思,文斯一走它就从生龙活虎秒变要死不活,趴在地上垂头丧气的,一点也不如开始那么活泼。
拍拍不说话,季明景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他们就这么在阳台上,维持这种伪灵魂交流一整天。
不知是否在梦里时间流逝更快,没过多久晨起日升变换为暮间日落,季明景还站在阳台,就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拍拍一骨碌爬起来往那边冲过去,兴奋得差点在地上滑了个跌。
文斯推开门,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拎个塑料袋,正把手机夹在耳边打电话,见拍拍扑来,忙将袋子放进门里,蹲下身去迎接它。
许是电话那边听到狗叫问了什么话,文斯笑着说,“上个月捡回来的,小金毛,嗯,拜托宠物店发寻狗启示也没人认领,估计以后就跟我了……你都这么久不联系我当然不知道了,先不跟你说了,这小崽子分离焦虑,我得好好安抚它一下。”
拍拍的确是焦虑,那巴结亲热的架势,让人看了都担心文斯的牛仔裤被它抓成破洞裤。
可裤子的主人倒不在意,随手将电话塞进口袋,一把抱起小金毛,在门口原地转了个圈,逗得小家伙快乐地手舞足蹈。
季明景看到这一幕,唇角也不由地微微扬起来。
“行了撒个娇够了啊,我去做饭,中午就没吃饱。”文斯放下拍拍,它扑腾着前腿明显还没玩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走哪跟哪。
但没一会儿就被文斯从厨房赶出来,落寞地蹲在门口,不停拿舌头舔嘴,或抬起小爪蹭鼻子,左摇右晃地像个狗狗牌不倒翁。
季明景就站在外面,从小遵循的礼教让他没有进去观察,不过一个人的时候能够全神贯注发呆,可文斯回来了,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当看到拍拍突然开始猛摇尾巴,而后厨房里的人端着盘子和碗出来时,季明景躲闪不及,文斯从他身体一侧堪堪擦过。
那盘新鲜出炉的青椒炒鸡丁表面冒着热气,有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