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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期癌症患者的自白(1 / 6)

前记

我表妹是医院的护士。有天她来找我,交给我一卷写满了字的纸。她说:“是从一个因肝癌而死的患者的病床褥子下发现的。我看了一遍,决定拿来交给你。你设法给他发表吧——这正是死者本人的意思。”我无比惊讶。展读以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现将原稿加以整理,公布出来,仅供读者参考。凡其观点古怪、行文有意含混之处,一任其存,未能稍加妄改,特此说明。题目系我所加;下面请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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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不见得。但是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准确地理解我。就是我,以往又何尝十分清醒地理解了自己呢?实在是自我知道癌细胞已经扩散以后,这才遍体清凉起来,开始一点一滴地把自己认识清楚。

昨晚良久未寐,吞服***五粒后,方昏昏入睡。结果做了一梦。这梦实在太不像梦了,因为丝毫也不迷离扑朔,而真实到可怕的地步。我梦见正开我的追悼会,前面挂着张马马虎虎匆忙放大的照片,显影时间不够,因此远远望去只是一团灰色。赵醒在那里念悼词,虽然低着个头,把谢得光可鉴人的秃顶展示给会场的人们,但他的声调既不悲切,眼眶里也绝无潮湿感;到会的教职工虽然不算太少,但绝大多数纯粹是无动于衷,有几个更在那里搓鞋底、抠指甲,简直是有点幸灾乐祸。只有我的老婆在前面垂泪而立,那泪水当然绝非用浸过生姜汁或辣椒水的手帕揉出,但我深知其心,她不过是以为不流出一点眼泪,便会招来人们的非议而已。牵住她衣角的八岁的曼琴也在哭,我怎么称呼她好呢?女儿?其实她上小学后也就渐渐懂得,我们并非她的亲生爹娘,而是从小把她抱养过来的;现在她哭,是因为她感到害怕。这就是我的追悼会。几乎没有一个人爱我,没有一个人为世界上少了我这样一个人而惋惜。

我为什么招人们讨厌?人们对我的种种非议,就我直接听到、间接打探到的而言,无非是说我“左得出奇”、“善于钻营”、“专门整人”云云。其实这都是皮毛之见。“解铃还是系铃人”,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把自己的秘密带到棺材——不,带到火葬场去,我想坦率地把灵魂最深处的那个抽屉拉开,公之于众。说到底,我之所以整人,主要是由于……且看下列事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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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开会前,放了一张唱片:“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冲开波浪……”唱片放的次数太多了,沙沙的噪音经过扩大器扩大,格外刺耳。我坐在会场后面,抱着双臂,懒懒地望着前方的讲台。嗬,还给准备了盖碗茶,排场!唱片没放完便截止了,跟着是一片鼓掌声,陈茂生态度自若地坐到了讲台那里。他仅仅讲了三分钟,我就恨他恨得牙痒。

陈茂生是和我同一年分到中学里教政治课的。我们两人在学校里住同一间宿舍。在外人看来,或者从陈茂生那边看来,我们两个人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同志和朋友,但是我的灵魂深处在呼喊:不!不能让陈茂生超过我去!

陈茂生不是一般地超过了我,而是极其明显地超过了我。别的例子我一概不举,仅举那天的报告会一例。学校里决定举办一次辅导《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的活动,竟选中了他当报告人。我当班主任的那个班也在听报告之列,当然我只好坐在后面陪听。

我希望陈茂生上台后怯场,先咳嗽两声;我盼望学生中有人出怪声,引起个哄堂大笑。然而都没有。陈茂生头几句话就十分简洁、生动、抓人。会场上鸦雀无声。陈茂生讲到兴味浓处,会妩媚地一笑,我注意到班上的女学生们望着他,眼睛都直了。讲到后头,他竟挑逗得同学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的,自己的眼里也闪着泪光。戏子!戏子!我在心里骂着。我注意到,他新理了发,煞白的衬衣,领子似乎熨过。平整、挺直;他妈的他的双眼皮为什么那么明显?他的那一口牙齿为什么那么整齐?

坐在我身前的一个男生扭回头,小声跟我请假——他要上厕所;我希望会场上出点纰漏,我故意不允许他去:“听陈老师讲!”他的屁股在椅上扭呀扭呀,终于憋不住了,放大声音请求说:“王老师,您让我去吧!”我看倘若不许真要尿裤子了,这才板着脸点了点头,他拔腿便跑,“乒!”绊倒了椅子,全场一惊,同学们纷纷回头看,我打心底往上翻涌着快意,但是却站起来,严厉地打着手势:“注意听!注意听!”该死的陈茂生,他竟用两三句诗,一下子又把会场控制住了……

回到宿舍,陈茂生容光焕发地问我:“今天我讲得怎么样?你们班上的同学有什么反应?”我就知道他憋不住得这么问我,我早给他准备好了回答:“讲得呱呱叫。不过我们班上的女同学散会后既没议论卓娅,也没议论舒拉,尽议论你的翩翩风度了……哈,有的还歪着脑袋学你那独特的笑容!”说着我就给他学了一个,夸张得带有辣椒面的味道。陈茂生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他总算保持住了笑脸:“是吗?真没想到!”哼,你没想到的事还多哩!

不知怎么他在本校报告成功的消息传到了校外,附近的学校一个接一个地请他去讲,最后连附近工厂和商店也把他请去给共青团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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