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册是秘侦司针对蜃楼调察的报告。
从其在木野集乱中展露的骇人能量来看,名为“蜃楼”的组织体早在入侵木野集前便已存在。然而迄今为止蜃楼都把自存在巧妙隐藏在黎阳府视线的死角,并借着荒灾的掩护兴风作乱。
这般诡秘的做法,让秘侦司就算想调察一时也难以抓到线索。幸好最近调任秘侦司的某位使令另辟蹊径,把黎阳府过往的灾害记录翻出悉数梳理了一遍,并从大数据中抓出了蜃楼留下的蛛丝蚂迹。
在黎阳府记录中,最近三年以来因荒灾除名的集落数量,较往年的平均值有明显增加。那些从黎阳府行政图上消失的集落,或数十人或数百人不等,而记录中其除名原因皆被归纳为“荒怪暴乱”。
要说起来,“荒怪暴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黎阳领的特色,从掌府邬言到地方差官都多少有习以为常的倾向,因而也无法责怪众人大意。不过现在有了木野集乱的对照,再回头看看却令人不毛骨悚然。
哪怕最保守估计,这三年间也至少有七个集落、近两千名集落住民的消失跟蜃楼扯得上关系,而真实形恐怕还更加骇人。对黎阳府来说,这是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忽略的沉重血债,也是掌府女杰为之咬牙切齿的缘由。
“……咦?刹刃高戚?”
继续往下翻时,谷辰看到颇熟悉的名字。
木野集乱中和谷辰交手的两蜃楼干部,一是毒使雀罗,二是斧使高戚。除梳理灾害记录外,秘侦司在对两人调察中也挖出相当耐人寻味的材料。
按照报告书记载,刹刃高戚昔曾为中坚派的拓荒者,尽管实力不弱,但格暴戾多,和集落住民也频繁冲突。最嚣张的一次是数年前黎阳城邻近的隆中集迎娶新媳时,彼时路过的高戚因垂涎新媳美色而公然强夺。
高戚此举犯了众怒,集落男丁拿起锄头镰刀对上拓荒者。双方爆发激烈冲突并造成数十人死伤。
这件事报上领府后令掌府邬言为之震怒,也令得多数拓荒者为此唾弃。掌府邬言随即下令缉拿高戚问罪,而拓荒者们亦配合领府讨伐江湖败类。在记录中高戚遭官兵围剿后便重伤遁逃,不知生死,而现在看来则应该是投靠了蜃楼。
虽然高戚自此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然而作为冲突始发点的隆中集,却在次年的“荒怪暴乱”中团灭,数百住民无一幸存。隆中集的团灭在当时留下了不少疑点,但却苦于找不到线索而只得成为悬案。
此刻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作梗就不言而喻了。
另外,毒使雀罗的形虽没有高戚来得惊心动魄,但亦在黎阳府记录中留下不少污点。蜃楼麾下聚集的皆是这类邪道武使,其自是何质也就一目了然了。
“如何?有什么感想?”
邬言相当耐心地等着谷辰翻完报告书最后一页,才开口询问。
只是,谷辰却难以即刻回答。
尽管这份报告远远称不上详尽,但已足够理解“蜃楼”究竟是具备何等威胁的组织。甚至比起纯粹物理上的威胁来,那种动辄把集落举族摧灭的血腥手段,更让谷辰精神上为之动摇。
好比刹刃高戚,先抢人家新媳不说,回过头还把隆中集几百号人杀得干干净净。如此残暴的做派已然颠覆了谷辰认知的上限,过往地球侧也只有在武侠话本里偶能看到。但武侠话本是虚构的故事,而报告书里揭露的却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假如说荒怪是不具意识倾向的自然灾害,那蜃楼便毫无疑问是人间恶意的化了。谷辰拿着报告书,一股哪怕对上离宫主时也未曾有过的恶寒在背中蔓延。
“难道在木野集以前,领府都一直没察觉蜃楼的存在吗?”
谷辰抬头向女掌府确认着。其实答案不问也知道,然而目睹报告书上蜃楼那触目惊心的斑斑劣迹,在心理上总是难以接受。
“啊没错,虽然不想承认,但今次确实是领府的失态……”回应谷辰的问题,邬言就像吐尽肺里空气般的呼出口气,独目中却烈气愈盛。
“咳。”这时候,就像要替掌府承接怒气般的,旁边的侍郎李儒轻咳一声,慎重插进话来。“据秘侦司调察,蜃楼活动似乎都落在基层的集落。和军塞城池不同,那里是领府统治力难以贯彻的末地。倘若有鬼祟之徒隐匿其中的话,想在出事前察觉到确实相当困难。”
“集落是,统治力难以贯彻的末地?”
谷辰皱皱眉。虽然他承认蜃楼隐蔽做得相当漂亮,但听李儒的意思似乎黎阳府本亦有什么难言之隐。谷辰默然等着侍郎李儒的解说,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旁边女掌府。
“谷卿你,对黎阳府的统治体系有什么概念吗?”
“黎阳府的统治体系?”邬言的意外问题让谷辰稍稍思考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啊,你是说‘集落围绕领城、领城支撑领都’的格局吗?那个邬司书曾跟我讲过。”
当初谷辰以流民份来到黎阳城时对乘黄地一无所知,那时候从女司书那里得到不少帮助。就任少监司过后,女司书更是花了许多功夫给自家坊主恶补领邦政治及官僚机构的相关知识,所以对掌府的问题也有所概念。
黎阳领的统治体系,基本上可概括为谷辰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