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拜师宴上宾客众多,随意几张嘴一吐露,穆兮窈摇身一变,成了唐家表姑娘的事儿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也是打那日过后,穆兮窈就一直没能睡好,夜里总梦见她阿娘。
夜间难寐,白日便不由得开始打盹,这日她正将手支在榻桌上,昏昏欲睡之际,似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她睁开眼,见得来人,一下清醒了几分。
“侯爷……”
她已有两三日不曾见着林铎了,打拜师宴那日后,他一直睡在神机营未曾回来,似有什么要事要处理。
对于林铎的公务,穆兮窈从不过问,此刻见得他,也只道:“侯爷回来了。”
林铎颔首,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她面上的疲色,问道:“这几日,可是累了?”
穆兮窈抿唇笑了笑,“倒也还好,只昨日去唐府,与两位舅舅和舅母谈了许多。”
她娓娓道:“先是大舅舅说起要请外祖母回京之事,如今我娘亲的下落也算了然,总该让外祖母知晓,免得她再继续等下去,只是去信时恐怕不能道出实情,毕竟娘亲故去对外祖母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她年岁大了,就怕受不住,便说是裕哥儿略有些体弱,需得高寿的长辈帮着过来祈福一番,就能更加康健,想是外祖母也不会拒绝。”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便是我娘迁坟一事,大舅舅和二舅舅已然想好了,寻方士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将我娘的尸骨从荆县带回岑南老家去,葬入祖坟。”
她两位舅舅说,她娘亲生前不能回家,死后也决不能在那般荒郊野岭孤零零一个人,十几年了,她等了那么久,他们也该接她回去,至少与外祖父团聚。
林铎看着穆兮窈说话时,眉宇间止不住流露出的落寞,大掌覆上她的柔荑。
他知道,对于认亲一事,她既高兴却又不大高兴。
高兴在于,她终于寻到了母亲的亲人,同时她亦有了许多会关切疼爱她的长辈。
可真相残忍,她母亲却是被她父亲囚禁,且亲手所害,不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想来心底都难以接受。
思至此,林铎探身,越过榻桌,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忘了吧,权当没有这个爹。”
被看透心思的穆兮窈一瞬间红了眼眶,但她强忍住了,只转而问道:“侯爷是不是早就知晓此事了?故而那夜才会问出我会不会离开你的话……”
林铎笑了笑,静静凝视着她,“那你会离开我吗?”
“定然不会,侯爷多虑了。”穆兮窈似是理所当然道,“这里是岁岁的家,您是岁岁的爹,岁岁在这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似乎企图用岁岁来安慰他,让他相信她绝无可能离开这里。
林铎没有多说什么,只从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分明她就在自己身边,也即将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可避免地对她患得患失
。
或是对她爱得太满,却得不到她相对的回应,才会觉得如此害怕吧。
情,当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或是实在累得厉害,言谈间,穆兮窈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竟是在不知不觉中靠着榻桌,枕在林铎握着她的大掌睡了过去。
见她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格外安稳,林铎尽力维持着动作,以免吵醒她。
直到确认她睡熟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掖好被角。
林铎揉了揉因得保持不动太久而有些僵硬发酸的胳膊,方才踏出雨霖苑,便瞥见一个鬼鬼祟祟,似是想要逃跑的背影。
“站住!”
他一声低喝吓得那厢赶忙止步,旋即转过身呵呵笑道:“兄长。”
林铎蹙了蹙眉,道了句“跟我进来”,便径直往隔壁的濯墨轩而去。
林铮拧着眉头,一脸苦相,心里暗道要完。
果然,入了濯墨轩,他家兄长都未进书房,而是直接在尚有几个小厮在打扫的堂屋坐下,肃色道:“前两日,我听闻了一件荒唐事,是关于你,你是想让我说,还是自己交代……”
感受着自家兄长格外凌厉的眼神,林铮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局促地站在原地。
他万万想不到,这长嫂方才认了亲,当是有不少事要忙,他家兄长怎的还有闲工夫来管他。
他嗫嚅半晌,垂着脑袋,含糊不清道:“我去了……院……”
林铎厉色道:“大声点!”
听得此言,林铮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高声喊道:“我去了杏红院!”
他嘹亮的嗓音在堂屋内回旋,须臾,也不知是哪个小厮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林铎眸中寒意更甚,“你知道林家规矩吧?”
不纳妾不舍通房,更别提去那些花街柳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