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那以后,拂衣再不曾见过爹娘。
上一世筑基时她已年满三十,看上去仍是十七八的模样,仿佛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可从离家算起,却是实打实地过了二十五年。
筑基初期的她剑法未成,每天在山中拼了命地练剑,在瀑布下与连绵不绝的水作战,在山巅与奔腾的云雾作战,一剑一剑,劈散忧愁与埋怨。
在女奴倾轧与枯燥练剑中,不知不觉又是十五年过去,拂衣在剑法一道终于有了小小进步,境界亦不受《玉女真经》限制,顺利升至筑基中期。
正是进阶中期那一年,戾霄的神识偶然扫到了一场月夜小比,发现了在剑之一道颇有天赋的拂衣。
从此,拂衣不再是女奴,而是飞云主峰唯一一名境界不到金丹期的使者。一道禁制加身,从此她有了出入万妖山脉的自由。
那时候距离进山已有四十余年,于修道者而言短得如同一声叹息,对凡俗中人来说却是人生的一半。拂衣接下任务离开后根本顾不得去完成,迫不及待奔往宝瓶村。
抵达后,熟悉的村落中炊烟袅袅,人声鸟语一如往昔,唯一不同的是湖边田埂上方的木屋早就破败,横梁上挂着密密蛛网,地上是仿佛积了一世的尘埃。
拂衣在屋后荒地找到了爹娘的坟墓,紧挨着祖父祖母,一旁还有两个小小的木碑,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写好后又以重力凿刻。
爱女拂袖之墓,爱女拂衣之墓。
木碑上的字刺痛了她的眼,拂家从老到小都不信任妖兽,当姐妹俩分别被邪修与妖修掳走时,家人就已认定了她们的死亡。
拂衣深深明白,父母绝不是悲痛欲绝后的消极至此,与之相反,这是父母能够给予她们姐妹的唯一祝福。
唯有一死,才能够解脱,才能不被高阶强者当作玩物,痛苦一生。生时无法常相伴,但愿能在死后永相依,一家人的木碑紧挨在一起,深深扎入荒土地,也牢牢扎在拂衣心中。
“两位道友,前方就是镜湖了。”
柳三木一路走得极慢,挣扎着想要拖延一些时间,但不论走得有多慢,距离微云岛入口还是越来越近,让他感觉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穿过眼前这片白绒草原就是镜湖,镜湖中央有一座云微岛,从那里潜入地底深处,穿过一层天然屏障,即可抵达另一头的微云岛。
“柳三木,”拂衣语气不轻不重,没有愤怒,也没有讥讽,“你将人送去了哪一家店?”
柳三木咽了咽唾沫,吞吞吐吐地道:“是,是那家生意,生意最火的......”
拂衣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舒出,这几天本已恢复平静的心绪再次有了一丝波动,胸腔如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你将她送去了醉仙坊?”
“是。”
醉仙坊是微云岛最大的舞坊,里面的舞姬个个身具灵根,正因如此才最受修士欢迎。
拂衣身上气息骤变,明明是炼气九层的境界,却生出了远超炼气圆满的气势与威压。她神识强大,竭尽全力散出威压时仅比筑基期稍弱,将本就有伤在身的柳三木震得闷哼出声。
随即,浊血混合着细碎血块从柳三木口中涌出,经脉中似是扎上了万千细针,丹田无法运转,浑身使不上力气。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恐惧。
“道友饶我一条狗命吧,我时日无多,久未寻到筑基契机,很快就要身死道消,道友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拂衣牵起嘴角,笑得很甜。“你觉得,亲手杀死仇人跟坐等仇人死掉的感觉能一样吗?”她右手缓缓向前伸出,掌心处爆发出一道刺目灵光。
白金色的长剑逐渐成型,剑气内敛,却蕴含着一种能断山河的磅礴气势。
钟韵早就麻溜闪到了一边,她可不想靠近处于暴躁状态的拂衣,远远站着一棵枯死的树上,身上罩了一层灵光护罩,还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低阶灵果,一边啃一边含含糊糊打气。
“拂衣,杀了这败类替天行道,今天的你也是最棒的!”
“......”拂衣差点没绷住,这种严肃时刻讲这种话真的好吗?她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心中那股浊气似被钟韵给喊散了。
“道友且慢,醉仙坊的舞姬要接待客人,起码要修炼二十年,其实,其实相当于我还没有害了她!”柳三木受傀儡符牵制,丹田都被符文禁锢住,无法输送灵力就等同于废人一个,只能苦苦哀求。
“嘿,你还挺会为自己开脱。现在知道绝望了?你掳走毫无反击之力的人,可曾想过她们的感受?”拂衣握住长剑的手一紧,毫不避忌地看向柳三木那双满是祈求的眼。
“唯有你死,才能解我心头大恨。无论她现在过得怎么样,都不是你脱身的理由。”拂衣说话间,金灵凝成的长剑铮铮嗡鸣,白色光芒冲天而起,白绒草原之上爆发出一道道汹涌的灵气漩涡。
白光中蕴含的剑气如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海啸,转瞬之间将跪倒在地的柳三木吞没。
“啊”
凄厉惨叫响彻天际,柳三木在陨落前爆发出的灵气冲击着周遭白绒草,白茫茫的草原荡起阵阵涟漪。
待余音落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