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京光是从外表看,便觉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样的人一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也很难在团队中承担缓和气氛的重任。
尤其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看便知不喜参与琐事。
可是这一回,恰恰是陈章京先开了口,打破了这让人压抑的寂静。
“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虽然说,这句话用来缓和气氛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只要有人开了口,后面的事情才水到渠成起来。
阮觅扔下手里的小石子。
就算这个时候,她也非常平静。
“拿东西练练手,保持手感。”
没有想到阮觅刚才竟然在做这种事,不管从哪方面看来,都和他们来到此地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章京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物,也不喜超过规矩之外的存在,可是对于一些能够在压抑或者焦躁中保持平静的人还是很欣赏的。
冷峻沉默的脸上有点笑意,稍纵即逝。
再次转移话题,“现在只有我们六人到了?”
阮觅站起身,“来的时候这边没有人,没有别的情况的话,我应该是第一个来的。在我之后到的,确实只有在场的人。”
当然,包括了正在离开的崔颜。
阮觅从陈章京那探头去看他,喊道:“崔颜。”
虽说小时候也有过三年的相处,用旁人的话来说也算是青梅竹马。可这时阮觅喊他,只是非常生疏地用了“崔颜”两个字。
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寻常得近乎冷漠。
阮觅也没有想过拉近距离,喊些亲昵的称呼。毕竟当年她也是一直这样喊崔颜的。
从前的熟稔和现在的生疏,有所改变的不过是喊出这个名字的人的心境罢了。
崔颜闻声停下,转过头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在礼节上,崔颜从来不会出错。
就算他那时候气得紧了,也不会对旁人做出失礼的事情来。
他的礼貌,顿时让阮觅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般,莫名心虚。
挠了挠脸,阮觅想起来一些往事。
还在平湘的时候,不管谁惹了崔颜生气,他都不会当面对那人发怒或者咒骂,而是自己静静离开。
阮觅曾经问过他,难道真的不生气吗?
那时候的崔颜回答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同理,只要是人,便有生气的时候。
只不过他会忍耐罢了。
说这话时的崔颜,脸上是平静的,仿佛那些忍耐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克制,端方,温润,疏离。
这些仿佛都存在于他的血肉之中,最后才形成了现在这个崔颜。
阮觅还曾在心里嘀咕过,不知道崔颜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竟然小小年纪,就将崔颜培养成了这个样子。
厉害,也恐怖。
不过阮觅算是记住了崔颜从来不对别人发脾气这件事了。
就算他真的生气了,那也没有关系。只要等他自己离开,自己消了气,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解决了。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有一回,阮觅惹火了崔颜。
两人都坐在房中。
崔颜的眼睛,瞳仁很黑,几乎是纯粹的黑色。生气的时候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在里面燃烧,叫人不自觉就气弱三分。
阮觅不觉得害怕,反正崔颜等会儿肯定会离开,那她正好独占这间房间,还能趁崔颜没回来打个盹。
可是她等啊等啊,怎么也没等到崔颜离开。
阮觅震惊看过去,发现崔颜还看着自己。
那张被村子里无数小姑娘追捧的文质彬彬的脸,本是完美而温和的,像是一张永远不会脱落的面具。此时却变得生动而活泼,露出浅淡的,对于崔颜而言已经算是极为罕见的怒意。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沉默地盯着阮觅,直让阮觅心里发毛。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在终于明白了崔颜这回不会出去后,阮觅选择自己先撤退。
只是还没等她从椅子上跳下去,崔颜就靠了过来,然后双手捏住阮觅的脸,让她脱身不得。
阮觅满头问号。
因为先前有一次,她不小心碰到了崔颜的手,当时崔颜脸都沉下来了,一看就不高兴得很。
这说明他肯定很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这回却是崔颜主动来捏自己的脸,难道不记得自己有那个怪毛病了?
阮觅撇了撇嘴,决定要让崔颜也尝尝自己当初尝过的滋味。
于是做出嫌弃的表情,指指点点,“你竟然敢用你肮脏的手来碰我高贵的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还想娶我?呵,美得你!”
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后,崔颜却没有生气,更没有松手。
他依旧沉默,只是阮觅感觉捏着自己的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