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句话完完全全说出口后,柳十令怔愣了片刻。
出自烦闷、不甘、妒忌与厌恶,故而脱口而出时就带上为难人的色彩。
他知道自己那些情绪为什么出现,又是从何而来。但就是因为看得清楚,心中便越是自觉丑陋与不堪。
自责宛如一条条藤丝攀附上来,将他整个人束缚住。
滴落着毒涎的蛇在脚边蜿蜒,等他无力站住,摔落在地的那一刻便打算哄拥而上。
柳十令狼狈垂下眼,抱着书的手上用为用力,指骨明显。
可仅是几息后,他又抬起眼,“抱歉。”
他是个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会说话的人,却也从不遮掩自己的过错。
那边魏驿蔺正向阮觅寻求安慰,听到柳十令这声抱歉略微惊讶,但很快就做出大度的样子,教养极好地摆摆手。
“柳兄不用道歉,这本就是我学得不精,是我自己的问题。”
柳十令没有再说什么,只抿紧了唇。
见两人这样,阮觅只能插话打破僵局。
“最近身体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并无。”柳十令的话比以前还少了。
阮觅还想问什么,柳十令却道:“阮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啊……”突然被止住了话,阮觅眨了眨眼也想不起本来要说什么了,于是只能点头,“好的,早些回去吧。”
柳十令不曾看她,只对魏驿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瘦削的人影裹在单薄袍子里,秋风寒入骨,偶尔卷起路边枯黄的落叶,与纷飞衣角擦过,又重新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影子在灯笼火光里被拉的狭长,然后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阮觅收回目光,与魏驿蔺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的眼神对上。
嗯……
没事的。
她还可以。
“别站在这儿了,回去吧。”手背很自然地碰了下魏驿蔺的脸,“看你脸都冰凉凉的了,回屋去暖和些。”
说完阮觅就真的走进车厢内坐了下来,冬叔琢磨一下自家小姐面临的局面,很贴心地拉动了缰绳。
于是很快,马车便行驶开来,离那一盏暖黄色的灯越来越远。
脸侧还留着温热的触感,魏驿蔺怔在那儿,缓缓眨动一下眼睛。
风猛地吹大,生在门口的那株青桐顶着一树半青半黄的叶,霎时间就扛不住了。一半的黄叶被风席卷着落下来,然后一片一片撒开,在月色下仿若下了一场黄叶雨。
飘在天空中的,落在地上的。
还有,落在魏驿蔺发间,衣领处的。
世界在这一刻,全是簌簌落叶声,无比寂静。
魏驿蔺突地笑了一下,声音极轻,莫名有些缱绻。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便到了九月下旬,也就是秋猎的时间。
阮觅拿着当初阮大学士给她的那沓卷题,废寝忘食,日日执笔,总算做完了。但是还没等她松口气,门外又有人敲门,酥春去看过后,回来手上又拿了一沓同样的题卷,说是清水巷那边的人送过来的。
同样大小的纸张,纸张上同样的字迹,连出题范围都是同样的广。
阮觅:……
看出来了,这肯定是阮伯父为了让她好好学习,这几日连夜赶出来的。
感动着感动着,阮觅差点就流了泪。
她捂着心口接过了东西,然后那天晚上,小院里的灯火在很晚的时候才熄灭。
幕后出题人阮均衣,深藏功与名。
谢氏这几日也都在教导阮觅,查缺补漏,总算是赶在秋猎开始前让阮觅学得差不多了。
但阮觅对于自己掌握得还不是很好的地方有些固执,皱着眉想要继续钻研。先前便说了,半月掌握这些东西绰绰有余。可是到了现在,她也只是学了个及格而已。
实在是对不起这些日谢氏的教导。
她不怎么开心的时候,便皱着眉不说话,一直看着面前的竹简。好像很想将这些竹简吃进去,然后让它们化作知识。
谢氏见她这样,好似才想起来一般柔声道:“鳞京贵女学这些东西,一般要两月左右。”
阮觅仰头看她,眼睛瞪大。
“嗯?我之前没有同阿觅说过吗?”谢氏温温柔柔笑着,还同她道歉,“那应该是我忘了,实在抱歉。”
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说半月就能学会时,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半月还学不会那真是叫人苦恼”的意味。
阮觅小脑袋瓜子里一想。
别人用两个月,她才用了半个月!
这么一算,她不就是天生奇才?
自信顿时膨胀,阮觅连坐姿都更加端正了。刚才的烦躁和不甘一扫而空。
眼睛亮亮的看着谢氏。
“都是伯母教得好!”
谢氏没忍住笑出来,微微侧过头去,“明日便是秋猎,回去好好歇着,难得空闲下来。”
“好,多谢伯母。”阮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