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被封锁,绝了逃亡的路,永宁城中的惨淡便又重了几分。
永宁,永宁。
当初宋赵广迁都永宁,定下此名,便是为了表示长治久安、长久安宁之意。
结果到了今日,敌军兵临城下,百姓们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讽刺了。
世上岂会有永宁之城,便是有,又岂会是这座弹丸小城。
永宁城本就是不大的。
它原来只是座府城,成为帝都后,朝廷也没有刻意扩建过。
城墙不过两丈五尺,比之西北的小城都要矮得多。
这原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南方四季并不分明,也没有什么灾害要防,城墙的装饰作用远远大于防御作用。
大兴自南迁后,又多了一项国策,那便是大力鼓励商业。
正因商业的发达,才抹平了大兴在其他方面的不利,正是通过商业获取了巨额的利润,这些年朝廷才能维持住与白国分江而治的局面。
而永宁作为南方的商业中心,是要打开城门做生意的,这是朝廷要表现出的一种态度。
原先没有战事的时候,永宁甚至连宵禁也无。
而现在城门一关,留给百姓们的,没有丝毫安全感,只有害怕罢了。
这么矮的城墙,怎么能守得住?
只有希望梁帅早早打赢,不要让战火蔓延过来罢了。
可谁也没想到,到了傍晚,被斩了一条胳膊的督军魏明道在亲信的拥簇下狼狈地跑了回来,将绝望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端。
“梁定安,反了!”
永宁太小了,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传遍了整个城池,根本没有给朝廷缓冲打掩护的机会。
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朝廷的文武百官也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神威军都反了,永宁城只有天武军两万余人守着,能打得过吗?
打不过,就只能逃跑。
可是往哪里跑?
再坐船从明州过,然后继续在海上躲三年,等唐雄从岭南回来扫平这群叛党,再重回永宁吗?
还是干脆就将京师也换个地方,迁都到明州或是海外去,干脆也不要再叫大兴了,换个名字算了。
朝廷再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刚刚被吓病了的宋赵广,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逃跑了。
二十七年前,夷人兵临城下的时候,宋赵广并不在城中,到后来收到消息的时候,炎京已经被沦陷了,他的父亲兄长们也都已经被夷人俘虏了。
一切已成定局,他这条漏网之鱼只有拼命跑,才能留下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
而现在宋赵广的年纪已经大了,既跑不动,也不想在余生留下再次逃亡的记录了。
他执意坚守永宁,等候八方勤王军。
既然皇帝不跑,底下的文武百官又怎么敢明目张胆逃跑?
他们便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起了宋赵广。
而此时宋宏刚刚来到柴府。
柴府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柴永锦嚷嚷着大嗓门,使唤下人们动作快些。
“快快快,不想死都给俺利索点。”
“你们这些蠢货,搬什么被褥啊,一百两银子能买几床被子啊,快给俺把这些价值连城的书画搬上去再说。”
柴家是老牌禁军,和梁定安、韩希明等人不同,柴永锦并不是从厢军中提拔起来的。
他是当年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便带了一部分禁军从夷人的重重包围下逃出来,投奔宋赵广的。
宋宏一直觉得柴永锦这老鬼藏拙了。
中兴四将没有他的名字。
朝中文武百官,也不认为他是个能领兵打仗的将领。
只是因为他当年押对了宝,把硕果仅存的唯一一支禁军交到了宋赵广手中,所以才得以稳坐马帅的位置。
只要柴永锦肯帮他,这场仗未必不能打。
宋宏从马车里跨出去,柴永锦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过去这几个月,他们相处得可不太愉快啊。
为了杨明允诺的好处,柴永锦可算是把宋宏得罪惨了。
不过好在他脸皮厚,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心虚。
他小跑了过来,拱手作揖道:“俺不知道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柴帅,这是想去哪儿啊?”
宋宏居高临下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饶有兴致地问道。
明知故问!
装你姥姥个X!
柴永锦在心里暗骂了两句,脸上却露出些惭愧的表情道:“哎呀,还不是家里的婆娘,一听说李贵旭打过来啦,那吓得都要哭了,非让俺收拾细软,送她们去乡下躲两天。”
“妇道人家,胆子就是小。俺把她们臭骂了一顿了,可架不住俺那老娘也怕死,总不能让老人家担惊受怕是吧,俺只好装装样子,把东西收一收,送她们去城外避一避,权当是出去散心了。殿下放心,不远,顶多就去到平江府,这不违反朝廷的命令吧?”
身为朝廷命官,尤其是像他这样手握军权的武官,没有朝廷的命令,家眷一律不得离开京城。
宋宏看破不说破,淡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