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气喘吁吁了,浑身上下出了一层虚汗。高内官身材肥胖,加上年纪也大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紧紧跟在皇帝的身后,时不时面露难色。他劝慰道:“陛下,别累着了,赶紧上龙辇吧,还有小半程路要走呢!”萧玉衡脸色一冷:“真的皇叔何故居于偏殿,献策者当诛!”高内官吓了一大跳,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当时为什么会把两位王爷都关到了偏殿。好在萧玉衡心里装着别的事情,便再没理会高内官。高内官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能趋步在后面跟着。道路渐渐难行,年久失修的石板路上凹凸不平,野草肆无忌惮地在此间疯长。在萧玉衡的印象里,先帝大兴土木扩建的建康宫是富丽堂皇,极具奢华的,却没想到还有如此难行之路,真不知道每年拨款用在修缮宫室的银钱都到了那些奴婢的腰包里去了。高内官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正在绞尽脑汁,而跟在后面的其他人更是惴惴不安。“高公,还有多远!”萧玉衡越发不耐烦。“就在前面,那院墙说倒就倒,陛下小心啊!”前方夜雾蒙蒙,几株怪诞的老树在青色的薄雾后伸展了枝叉,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怪,更为周围的环境添加了几丝的诡异与萧瑟。萧玉衡并不惧怕那些在黑暗中蛰伏的恶鬼妖魔,他大步走上台阶就“咣咣”敲起了门来。身后的侍从们都吓坏了,这不合礼制,但又有谁敢上前对皇帝的行为进行阻拦门内很快传来了回应,那是一阵声音尖细的抱怨声:“谁在外面啊,有这么个敲门的吗以为咱家耳朵不好使,听不见吗”斑驳大门被人打开,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了门前,他眯着眼还没等看清来者是谁的时候,就给一个鲁莽的年轻人推了个趔趄。老内官耳聋眼花,刚想大骂,一只肥厚的大手赶忙堵住了他的嘴。借着灯笼的亮光,他瞪大了眼睛分辨出了眼前之人,再往身后看,他已经被吓得神不附体了。萧玉衡来到了荒草丛生的院落中间,看着四下里破败的宫室。“到底是哪间!皇叔住在哪间!”他话刚说完,一间亮有孤灯的殿宇中走出一个人,身着一件破损了的旧长服,他一见来者,赶忙下到院中俯地跪拜。萧玉衡侧脸一看,就见跪在地上的是九江王萧子启。这位皇叔素有贤德,在他看来是软弱胆小,过去的那三年里没少被他折腾,如今见了他依旧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浑身瑟瑟发抖。萧玉衡早没了折磨人的心思,面无表情道:“江夏王,起来吧!”他听见这位皇叔的牙齿直打战,半晌也没爬起来。他也不愿意理会他,就见眼前那个稍大的殿宇里突然也亮起了灯,还传来了几声咳嗽。萧玉衡面露喜色,他顾不得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那间殿宇前,推门走了进去。屋内陈设简陋,一股刺鼻的腥臭气味熏得萧玉衡有些睁不开眼,他见到一侧孤灯下江夏王萧子潜睡眼惺忪,正在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见到皇帝,萧子潜也是一愣,却没有九江王那般的慌乱。“皇叔,侄儿有礼了!”作为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萧玉衡对着萧子潜深施一礼。萧子潜“哦”了一声,他坐在榻旁正在给自己穿鞋,嘴里问道:“无事可做,老臣就只能睡觉,不知陛下今日到此,可是有事”“南徐州急报,十万魏军正在集结,意欲犯我国境,那南徐州刺史裴书业已年过八旬,此时正在病榻上,恐怕……”“哦,陛下,稍安勿些……”萧子潜让萧玉衡到榻边坐下,自己在厅堂中边整理衣服,边来回走动。萧玉衡见萧子潜眉眼间做沉思状,心中稍安,他说道:“今年入夏之后天灾人祸不断,就怕北魏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敢南下犯边!”萧子潜突然停在了皇帝面前:“陛下这次找臣,意欲何为”萧玉衡愣了愣,似乎他说了半天,这位肥胖到几近脱相的老王爷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不禁心中又有些恼怒,却不敢随意发泄。“让老臣来卜上一课吧!”就见萧子潜从睡垫下摸出三枚铜钱,置入龟甲中,举在额头轻轻晃动,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萧玉衡心急,但此时有求于江夏王爷,也便耐着性子等着这一卦卜完,但对于巫鬼之术,他是向来不信的。几枚铜钱掉落在桌案,萧子潜用手在上面摸了摸,抬头望向了皇帝。“魏军集结,有虚张声势的幌子在那里吧!可知北魏统军大将为何人”“中山王元英。”萧子潜闭上眼睛暗自盘算,这让萧玉衡等得心烦。片刻之后,萧子潜睁眼再问:“若是元英,陛下应早做打算,加固江淮四郡防务,寿春若丢,盱眙、钟离之前便无屏障可言……”“皇叔,这些朕都知道,朕是想问皇叔何人可用朕准备以吕僧珍为前部,马仙琕为别步司马,韦睿外放南徐州刺史,坐镇寿春,都督江淮四州诸军事。”萧子潜捋着胡须“哦”了一下。“皇叔意下如何”“都是我大齐的功臣猛将……”“皇叔,国难临头,望皇叔抛弃旧日恩怨,以大齐社稷为重!”“哦……”江夏王依旧只是简单地答了一声。萧玉衡急了:“国难当头,皇叔怎可不作为”萧子潜看看自己破败的衣衫,他沉默了片刻才说话:“陛下,若说国难,那便言重了,如今的危机非在千里之外,而在卧榻之侧……“北拒元英,若是韦虎前去,那就大材小用了,吕僧珍、马仙琕乃世之猛将,善攻却不善守。我举一人出任南徐州如何”“可是王茂……郑邵叔……还是……”萧子潜笑着摇摇头:“我举裴邃为南徐州刺史,昌义之移守义阳以为接应,裴植为山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