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长江上雾霭沉沉。一艘黑色的大船正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江心,风帆早已放下,它如同一头氤氲在浓雾之中的庞大怪兽,无声无息,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到来。这时,一个仪表出众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了甲板上。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肤色白皙,眉宇和举止都透着贵气,给人第一印象是一个沉稳内敛之人。他缓步来到栏杆旁,眯着眼向南岸望去。雾气遮蔽了一切,到处都白茫茫的,犹如置身云端一般。他叹了口气,厚厚的云层遮蔽着朝阳,这真不是个好天气。他正要转身回去,就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他认得,这个男子是这艘货船的船主。“郎君,俺的船已经在这里停了三日了,来的时候只当是把郎君送到京口,就没做好补给,眼见……眼见这船上的淡水就要用完了,敢问郎君咱们能不能靠岸,到京口或者回广陵都行,去补充些给养也好。”“再等半日。”俊美男子语调冷淡,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船主那张淳朴的脸上露出了个讨好式的笑容,眼旁的皱纹又深了几许。“半日……也好,那就再等半日。”船主慨然笑道,但他那浑浊的眼睛又眨了眨,“若过了半日,郎君等的人还没回来怎么办”俊美男子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答应的酬金一分不会少你,他们肯定会回来。”“是……是……”船主哈腰附和道。俊美男子不再去看船主,转头就要往自己所住的船舱走。还没走出五步,就听头顶瞭望台上传来了水手的叫声:“快看!南边有艘小船正朝咱们这里靠近!”得到消息,甲板上的人们忙碌了起来,生怕这艘小船撞上自己。但俊美男子却没有如此想,他回头正是与一个忙碌的水手撞到了一起,他一把将水手推开,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栏杆旁,探着头往南张望。只见一搜狭窄的船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隐约间,他似乎见到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娇小身影就站在船头。那娇小身躯中迸发出的高贵与强大气场绝对错不了。俊美男子狂喜。她回来了,她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转头看着满船的水手都在忙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大声喊道:“起锚,快!快靠过去!”船主也大声指挥着水手们活动起来。不多时就见一个头戴帷幔斗笠、衣着极为考究的华服女子站到了甲板上,她的身后还站着三个“煞星”一般的魁梧汉子。船主正在狐疑这几个奇怪之人的来路,就见俊美男子已经恭恭敬敬上前将他们迎到了自己在船上的居所。出于好奇,他想探头去看个真切,一个小山般魁梧的身形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那是俊美男子身边的一个仆从,正一脸鄙夷地站在他的身前,仆从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这是我家阿郎给你的一半报酬,另一半等回广陵再说。”船主伸出双手,千恩万谢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锦袋。趁没人注意,赶忙又将锦袋揣进了怀里,一溜烟就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慌不择路地将锦袋打开,眼睛一眯,一整袋闪闪发光的金沙就映入到他的眼帘。……船舱之中。胡仙真眼珠有些发红,她强打精神地端坐在了房间正中的胡床上。三位北朝将领则恭敬地立在她的一侧。俊美男子上前向胡仙真深施一礼,三位北朝将领也向俊美男子拱手抱拳。“臣元怿拜见太后。”“末将等见过清河王爷。”胡仙真冲着元怿淡淡一笑,疲态尽显,她又瞥了眼三位将军,说道:“许久未见清河王爷了,朕想单独和清河王爷说几句话,你们先下去休息。”三位将军脸上闪过不一样的表情,先后躬身一礼便依次出去。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叔嫂二人,气氛便不似之前那么肃然。胡仙真懒洋洋地靠这榻旁的小几,她言语娇柔软糯让元怿坐下,元怿便恭恭敬敬地跪坐到胡仙真对面的矮榻上。他不去看胡仙真娇媚的身段,垂着眼帘恭敬地问道:“太后,南朝之行感受如何”胡仙真眼露轻蔑:“南朝表面富庶,实则外强中干,财不藏富于民,路旁饿殍遍野,门阀士族做大,朝堂人心惶惶,内无治世之臣,外无定国之将。萧玉衡不懂制衡之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残杀,杀到最后,他身边可堪大用之人也不多了,只需一个契机,便可自取灭亡。”“一个契机……”元怿皱皱眉。“任何一个契机都会变成压垮南齐这个庞然大物的最后一根稻草。”元怿心中自有看法,但在此时他想先了解胡仙真真实的想法。“太后请明示。”“建康变乱不止,地方实力派做大,门阀大族冷眼旁观、皇权羸弱,诸王与齐主离心离德,哪一条出了问题还不能将它走向覆亡”胡仙真又笑了笑:“如今我国国力雄厚,兵强马壮,内外一心,一旦某个契机到来,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完成先皇孝文皇帝未完成的宏图霸业,一统华夏,到时候还需仰仗四叔为皇上出力,统兵南征。”元怿轻轻点点头。“若有那日,元怿义不容辞,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认为真到那种境地,还需时日,回朝之后,还需与诸位王爷及重臣再做商议。”胡仙真虽然对元怿的谨慎持重稍有不满,但她依旧摆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太后南巡这段时日里,臣则在搜集江淮地区齐军的布防情况。”说着,元怿将一张提前准备好的江淮齐军布防图摊在了两人之间的长案上。胡仙真稍稍坐正,她看了眼元怿,又垂目去看那自家谍子绘制的齐军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