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十九年,十二月初九日,大都。忽必烈下令,当日午时斩首文天祥。其实忽必烈是舍不得杀文天祥的,甚至在杀了之后,还来了个刀下留人的把戏,可惜晚了。杀之前,宋朝投降的臣子、皇帝,轮番上阵劝降,都说不动文天祥,可谓是碰了无数回钉子。眼见文天祥刚正不改其节,忽必烈本有意释放,但有人进言称,天上星辰冲击紫府,文天祥不得不杀。文天祥死了,后世之人感慨称:宋之亡……不亡于崖山之崩,而亡于燕市之戮。意思是说,陆秀夫背着小皇帝在崖山跳海,并不意味着大宋的灭亡;文天祥在北京被杀,才真正意味着这个传承了三百一十九年的伟大朝代,正式落幕。文天祥的故事耳熟能详,激励了无数人。夜无眠知道,本朝挽救国朝江山于既危、拯救生民于涂炭的于谦,就励志做文天祥。文天祥曾经被加封少保,于谦在打赢了北京保卫战后,辞了各种爵位不受,只受了太子少保,恐怕也有崇敬文天祥的缘故吧!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文天祥已是两百四五十年前的人物了,如今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今日在武功山,却能遇见他的后代。一时间,一种血脉与历史交融的感觉,在心头激荡。蒙尘和疲倦的瞳孔,仿佛拨开了岁月的睫毛,湿润又明亮,看着天上煜煜生辉的星辰,闪闪发光。夜无眠抱拳,肃然起敬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没想到文兄,竟然是文忠烈公的后人,失敬失敬!”之前听到文嘉是文徵明的儿子时,夜无眠并未有所动容。唐伯虎,文徵明,虽都是这个时代杰出的文才,但毕竟不是夜无眠所钦佩的。文天祥,才是令后代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争相神往、钦慕的对象。文嘉也郑重朝夜无眠还礼,道:“‘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小可身为文天祥的后人,寸功未立,有辱先贤。”夜无眠以文天祥的《正气歌》作引子,文嘉也以《正气歌》来对,但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这一年,也就是嘉靖元年,他的父亲文徵明,第九次参加应天府乡试,依然落榜。文徵明先生虽然家境尚可,不愁吃穿,但考了九次,都考不上一个举人,对比自己那位一考就是第一名的唐伯虎兄台,这尴尬的感觉就出来了。他深觉自己愧对先祖,便派遣仲子文嘉,来武功山祭祀先祖。夜无眠回忆了一番曾看过的史书,提出了一个疑问:“文忠烈公似乎并非武功山人,文兄,为何跑到此地来祭祖呢”文嘉笑着点头道:“先祖文天祥,是吉安庐陵人,并非武功山人,罗兄所言倒是没错。不过,罗兄所不知道的是……”他指了指远在山巅之上的金顶,道:“文天祥的父亲文仪,曾来武功山金顶祝坛求子嗣,归来时,在三天门高台的银杏树下,挖了一口井,井水清甜甘冽。文仪的夫人喝下井水后,便诞下了文天祥。因是在此求子得到的,所以我们文家祭祖,除诞辰、祭日都在老家外,偶尔也会来武功山。”尹台见文嘉抢过了他的风头,一直在说,赢得了夜无眠的关注,生怕这样一位“美人”,不再关注他,而去关注文嘉了。连忙道:“是啊是啊!直至今日,武功山上前来求子的善男信女,都络绎不绝呢!你看,那个抱着空襁褓,满脸虔诚的妇人,多半就是来求子的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夜无眠果然见到山道下方,一个妇人,在家丁、仆从的簇拥下,艰难走着山路。此处的山路已经颇为狭窄,又陡、乱石又多,非常不利于行走。江盼原本骑马,现在已不能继续骑了,一不小心就会掉下马,坠下山去,也只能改为步行。那位抱着空襁褓的妇人,爬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尽管有仆从为她遮伞,可仆从自顾犹不暇,她富态的身子还是淋湿了半边。尽管如此,这妇人却咬紧牙关,继续猫着腰走路,只是时不时看着千尺之高的金顶,望顶而兴叹。看到这一幕,夜无眠并未被她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而是细思极恐了起来。恰是此时,楚烟也看向了他,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的涵义。“在我上山之前,已经与武功山的弟子打了两回交道,正是因为这两次交手,让我发现了他们暗中做人口买卖的勾当。先前我还好奇,这样一个肮脏的买卖,是如何周转的,是如何一直在暗处,不被人发现的。现在看到这金顶求子的事情,答案恐怕呼之欲出了。”想必这武功山人,明面上以诚心求子为外衣,暗地里,却为那些难以生育的妇人,提供人口买卖……正要往深处想时,却听得一个冷哼声音传来。那人道:“哼!求子是真实存在的,三天门那两棵千年银杏树下的古井泉水,配合武功山上独特的几味药,可以做成助孕妙方。这个方子从故宋传到十几年前,也就是我师父的时代,帮助了不知多少善男信女,更帮助大宋朝,出了文天祥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众人一一回头,只见一个牵着驴子的中年男人,正脸不红、气不喘地,沿着山路缓缓上来。夜无眠认得他,此人正是昨夜为自己提供火神真气,烧了入心蝮蛇的顾百泉。看他这赶路的方向,也是往金顶上而去,莫非,他也是要去参加注诗大会求子的求子,祭祖的祭祖,参会的参会,这武功山上,也真是热闹。难怪驿站中的驿卒,目中无人,不愁驿站里的房间没有住客呢!夜无眠朝顾百泉抱了拳,见了礼。尚未说话,肖干云看向顾百泉道:“既然求子一事真实存在,你又在这里哼什么”顾百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