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湘竹拿着树枝,脸色认真,生怕夜无眠待会看不懂她的剑招,补充道:“这是本朝于少保的《石灰吟》剑法。玉追阿姊主攻枪法,惟钦慕于少保忠义,学了几手剑,全部传给了我,你好生看着,我让你开开眼!”说完,她仔细思索、回忆了一番,才挥动手中树枝,按照招数套路,把《石灰吟》剑法,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舞了一遍。动作虽不十分流畅,有些地方还显有些笨拙,实战效果更是几乎为零,但她认真的样子,让夜无眠感觉心都在疼。拒绝的话语,实在是说不出口。夕阳渐渐被山丘,揽进了怀抱,天上的颜色交融着。短暂的某一刻,天的某一隅,白的黄的红的蓝的,复杂得,恰如有些人的心。又过一会儿,天色眼见得黑了起来。夜无眠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小姐,我自幼侍奉你,你的情况,我最是了解。”夜无眠吸溜了一下鼻子。不知为何,竟有些鼻涕,可能是冻的吧,只怨冬天的太阳太无力。“你很小就读了《四书集注》,能把四书倒背如流。照理来说,能做到这一步,大概率是能练出儒家内力来,但是并没有。你到现在,还没有儒家内力。”夜无眠看着她的头渐渐沉下去,有些于心不忍,还是继续道:“后来,你又读了《道德经》、《墨子》、《韩非子》,乃至禅宗、密宗、净土宗的佛经,这次还读了兵家的书。遗憾的是,相应的各家内力,在你体内,都没有产生。”洛湘竹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阿眠,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在嘲笑我,嫌弃我驽钝,资质极差吗”夜无眠心中并无此意。他问心无愧,也并不打算以假装争吵的方式,来逼迫她让步。他紧紧抓住她的手,道:“小姐,我浸润佛经许久,渐渐相信了一回事。你要听吗”洛湘竹道:“你渐渐相信了什么你前言不搭后语,思维跳跃太快,我跟不上你。若要说,请等会儿再说,想好了再说!”夜无眠果然等待了一会儿,看她的脸色好些了,才道:“我渐渐相信,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你不能产生内力,并不是你天赋差,而是上天,在为你设计另一段旅程。”他解释道:“我有内力、有武功,我就应该奔走在路上,探求老爷的死因;你没有武功,却读了那么多书,就应该坐在家中,接收我给你传递过来的种种情报,一一分析,为身在局中的我指点迷津。”他长叹一声,想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她看看,证明自己的情,并非虚假:“小姐啊,老爷之死过于蹊跷了,到现在仍是一团迷雾,更何况当局者迷。我们两人,必须要有一人,游离在局外,才能在这扑朔的求索中,有一丝求得真相的可能性。”洛湘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已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而他,尚未觉察,仍然接着道:“你说我嫌弃你,你想要参与进来。小姐,参与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坐在后方,分析情势,这种参与方式,与我在前方奔走,同样重要。一群将军上了战场,他们都骁勇,都嗷嗷请战,可是,一场战斗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当先锋,总需要有人殿住后军,也需要有人看管粮草……小姐,我不知道我所说的,是否已然明了”他看向洛湘竹,她的泪水,恰在此刻无声滑落,冰冷得像数九隆冬的雨。鼻涕紧随其后,整张脸,几乎被涕泪覆盖。她哽咽着道:“你英雄,你要自己入局,却不让我入局,你好英雄,也好可恶!”她指着夜无眠,一字一句,仿佛是在控诉:“你总说你不放心、不放心我跟你踏上未卜之途,可我却又何曾放心、放心让你一个人只身赴险!”“你的心是肉做的,别人的心都是石头吧!”夜无眠的心猛地一颤,有一种差点失去最珍贵之物的落魄感,化作尖锥,在狠狠地、用力地锥着他的心。洛家剧变以来,他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自以为是,乃至自我感动。却没有想过,洛湘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自己的担心和害怕。也许,她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周全,她的害怕甚至是杞人忧天。但它们在本质上,和夜无眠的所思,都是平等的,都是值得去尊重的。应该去聆听,去理解,去给予一处自由表达的空间。它们,出自于一个高贵的灵魂。洛湘竹说完那番话后,掩面跑开了,可能是害怕自己哭泣的样子被他看到,被他笑话。夜无眠丢了魂一样,站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夕阳落到了快和地平线一个高度。此时的太阳最不晒人,却最是刺人。刺人的眼,刺人的心,刺得人全身上下,处处都不得自在。夜无眠好想跑过去,搂着洛湘竹哭一场。可是,哭完呢哭完,这惨淡的人生,终归还是要继续面对的。黑麋峰那边需要去对接,庐山之行不能再耽搁。这么遥远的路途,真的要带着小姐一起去吗小小的黑麋峰,不过只有一个顺通境界的张大球,就险些让小姐万劫不复,今后的路上,逆通境界的李大球,甚至逆通之上境界的王大球,都有可能会在某个时点,某个地点跳出来……到时候,要如何应对“小姐啊小姐,我心的隐痛哀鸣,是为你那腔衷肠哭诉,所和奏的曲子。这曲子,你能听到吗”夜色完全爬上了树梢。树上长出了一轮月亮,枝叶参差,分明得这轮月亮,又好看又圆。今晚的月亮很圆,是那种不该圆却圆的圆。夜无眠无心赏月,走到洛湘竹推开跑进的门前,敲了敲,敲了又敲。“我这会儿不想见到你。但如果你想不辞而别,我把狠话撂在这里,我只有一句话,也是我娘曾说过的话,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