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河,让夜无眠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看来,追求智慧,是个永远没有止境的过程。彼岸可度,等度过去,又更有彼岸。“过去我”,是“痛苦我”,可对于“更过去我”来说,何尝又不是“智慧我”“现在我”,对于“过去我”来说,看似是“智慧我”,可是再度彼岸,惊起却回头,也是在过去的痛苦中,挣扎沉沦、难以自渡的“痛苦我。”一念未达时,我是“痛苦我”;一念通达时,我是“智慧我”,“痛苦我”和“智慧我”明明只隔着一念,回头看,却各在一端。无限远,无限近,无限恨,无限乐。他顺势吟起了大宗师苏东坡的词来:“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这传承千年的词句,算是为先前深深的疑惑,作出了正式回答。吟起来易,内于心难。他终于,感受到一种从头到脚的畅快、舒服。百疾全消的感觉,油然而生。与张大球生死相搏时留下的隐疾,消失殆尽,内力更加精纯,身体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握起一拳,却是“迟日江山丽”,转而化拳为掌,“春风花草香”。拳掌翻动,内力涌动,身边的幻景,再支撑不住,像碎屑一般,纷纷扬扬洒落。兀听得谭敬承大声道:“大家小心,退后,再退后,免得被波及!”他立即收回拳掌,内敛真气,疑惑说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话未说完,他便惊讶地“啊”了一声,嘴巴张得老大,快塞下一个婴儿的拳头了。环顾四周,原本荒凉的小院,竟开出了几丛花草来;小院边靠近他的墙,倒了一两堵,亭台楼阁,塌了三四座。现实的景象像画卷铺开,四周站着的人,也都一一进入他的眼帘之中。人大多熟悉,只是穿着已不一样。他最先看到洛湘竹,走上前去道:“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洛湘竹呆呆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谭敬承美髯一捋,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夜无眠看向谭敬承,见其已不是穿着儒生的衣裳,而是换了一身练功服。联想起这荒凉小院中的变化,众人衣着的更易,他瞳孔猛然一缩,惊讶道:“这,莫非莫非我在小院中,呆立了几个月,现在已是春天了”这说法甚是无稽,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但除此之外,夜无眠另无解释。谭敬承笑道:“倒也不似如此夸张,没有几个月,只是七天而已。七天前,你走入小院之中,一朝有悟,进入到玄之又玄、无可名状的境地之中。你先是痛苦万分,身上内力不受控制,打坏了府邸中的一些建筑;后来,你身上青光涌起,妙法祥和,大德生物,竟然让这不毛之地,开出了花,长出了草……”夜无眠苦笑道:“纵然如此,这也算夸张的了。”一立七日,七日间,又是毁伤建筑,又是化生花草,这比一些高僧大德的事迹,更要惊人。他连忙拜问谭敬承道:“舅父老爷,敢问这七日里,我伤着人没有若伤着人,由阿眠一力承担。建筑损坏,我亦照价赔偿。”谭敬承扶起他道:“阿眠见外了,本都是一家人,何故说赔况且你悟道之时,我就有所感应,提前疏散了一部分族人,是以房屋垮塌,楼台震倒时,未造成什么伤亡。”谭敬承生性宽厚,又见夜无眠是逆通境界的高手,女辈能做到这一步,尤为难得。笼络还来不及,又怎会为这些区区破损,而伸手索要俗物夜无眠听到无人伤亡,这才放下心来。想起自己这一悟,就是整整七日,今天恐怕已是到了九月十七八日,距离洛凡溪书信中约定的“九月廿六”,也没几天了。思索道:“看来我得向小姐作别了。只是,这一别后,不知多久才能相见,小姐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会过得快乐吗”心念至此,忍不住朝洛湘竹看去,而她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视线也变得热络起来。夜无眠细细打量,她眼中秋波灵动,尽是关怀,白皙的脸上,渐生红润。这几日在谭家过着安定的生活,吃穿用度,都不是在江湖飘零时能及得上的,气色自然也就好了起来。夜无眠自嘲一笑:“看来是我多虑了,小姐在这谭家,比跟着我漂泊,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小姐能安宁、快乐,我在江湖行走,可免于担忧了。”他庆幸着,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难以言表。洛湘竹正想上前挽起他的手,林玉追先她一步,点钢枪红缨飘动,枪出如龙,惊破凝静的空气,直取夜无眠来。她大声道:“谭舅舅说你这七日悟道,进境神速,不如指点在下几招,也让我沾点好处!”这女子果然有英雄的风范!夜无眠一声叫好,为之赞叹。凝神看那枪尖,七天前感觉是寒光闪闪,难以直视,如今看来,黯淡无光。迷惑处,暗里寻思道:“并非是枪尖暗了,是我的心更亮了。好比骄阳之下,烛火再明,也是微不足道。”莫名涌出一股豪壮之气。夜无眠一舞长袖,白如璞玉的右手前推,平平无奇的“泥融飞燕子”一掌,是春风的呢喃,是燕子的轻语。看上去也无甚玄妙处,却笼出一道焕然的巨力,将进击的枪尖阻住。林玉追一人一枪,再无法上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个月离开折梅客栈时,夜无眠朝那云梦宗的“八步神机”祁莲笑,刺出试探一剑,祁莲笑也是以此类似方式接挡住,轻易化解夜无眠的招。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想来,这八步神机祁莲笑,恐怕早已经是逆通境界的高手,只是那时他眼拙,没有看出来罢了。“好险!好险!”夜无眠暗暗庆幸,“我那般贸然进攻,如果是心胸狭隘之人,恐怕早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