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森寒的北风,夹带着纷纷乱雪,瞬间从半开的门涌进花厅,吹灭烛火,只留一盏孤灯,在幽暗迷离间缩瑟。
少女下意识地跟了两步,然后,如秋叶从枝头萎顿落地,飘零,无依。
撕心裂肺的痛,源于纵横反复的念头:我和三哥哥,从此成陌路!余生的千山万水,天遥地远,我只能自己,孤独地走过。
那次我为什么要回去?倘若干净利落地离开,他不会伤心,他会很快将我忘记。
不!我不要他忘了我。我宁愿他恨我厌我却记得我,记我一辈子,就象我会记他一辈子。
我,山无陵,江水为竭。霖,此生不负。
曾经的山盟海誓,伴着呼啸的寒风,交替往复地回旋,那露冷星寒,初明心意的秋夜,仿佛就在昨日。
老天,求你让他不要难过,让他不要恨我。少女无助地祈求,粉白的小脸泛起淡青色,泪痕被冻成薄冰,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老妇人盯着那酷似小妹的少女看得良久,方上前抚摸她的肩头:“乐乐,姨给你上药。”
秦乐乐这才意识到还有人在身边,擦干眼泪,摔开她的手,恨恨道:“惺惺作态,滚。”
正要撑着身体站起,陈猛挟风带雪地进来,弯腰扶起她,低问:“先去客栈可好?”
自从小女娃受伤,若非特殊情况,他都护卫在她左右,刚才见岳霖从未有过地失态狂奔,便猜到她的底细已经暴露,赶紧过来问话。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秦乐乐驻立在吹花小筑的大门,凭吊,那曾经与他相伴的朝朝与暮暮。
从此,她的世界只有风雨,再也没有那双牵扶她的修长温暖的手。
不愿也不舍就此离去,扶着侍卫长的臂膀,沿着小筑的外墙,缓缓地,艰难而行。
闭上眼睛,最后感受一次,这里的风,雪,这里的空气,全是他的低语,他的心跳,他的笑意。
许久,睁开眼,梦呓一般:“我若死去,让赵家哥哥将我埋在小筑,墓碑就写:她在这里,与他相遇。”
陈猛打个寒颤,手中风灯差点摔在地上:“姑奶奶你可千万别,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马蹄的碎响自远而近,却是叶家杭接到暗卫发出小筑异常的信号,打马前来。
他端详着心爱的女郎,见她满目哀绝,胸前血渍殷红,千般痛惜,万丈怒火:“岳三那混帐东西,竟然行凶伤你?”
“是我自己。”秦乐乐如见亲人,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叶家杭,我一时没想起他,可是世上只有他,才会不管我是谁,都对我好。
她在亡母惨死,旧病新伤,情郎决裂的几重打击下,心力交瘁,见到好友,再也撑不住地,摇摇欲倒。
叶家杭连忙将人抱到太医处,等她疗伤后沉沉睡去,凝视着那苍白的小脸,可爱可怜,终是怒气难消,提起鞭子,跃马而去。
却说岳霖出得花厅,胸中烈火焚烧,爱情与仇恨交织,分不清哪个更多,哪个更深。
疾风暴雪中,他漫无目标地飞跑,仿若要逃掉那蚀骨之痛,以及,不堪之情。
终于,他扑倒在一棵大树,十指深深地插进凝结的冰凌,泪水无声无息地流: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遇见她?为什么给我这样的罚?
自从父兄遇难,皇宫和格天府在他脑中便是恶魔般的存在,随着年纪渐长,他明白,开国府其实是政治博奕的牺牲品。
为了实现父兄平生所愿,振兴岳氏门楣,他谨记义父教诲,告诫自己不得仇恨,因为它会让他丧失理智,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甚至,会牵连主张抗金的仁人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