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着大红盖头的人微微朝沈熙阳这边偏了偏,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
然而,沈熙阳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说出更多的话。
这段时间他想得越多,内心便越矛盾。
他一边想着王氏从前对他的好,始终无法将她代入毒妇的角色,一边又因为长姐那一番话夜不能寐,时刻被自己的良心折磨着。
他自然知道一个女子若不能生出子嗣意味着什么。
无子便犯了七出之条,夫家可将其休弃。而皇室之人尤其看中子嗣。
今日这阵仗越是风光,沈熙阳的心里便越是不安与愧疚。
待日后皇上和宸王发现长姐不能生子,碍于这桩婚事乃皇上亲赐,休妻是不会休妻,但却可以和离,或是直接将长姐贬为那以色侍人的妾室。
沈熙阳可以预料到长姐晚年会如何孤寂凄苦。
这一切若真是拜王氏所赐,他身为长姐的胞弟,理应替她讨回公道,可面对将他一手养大的王氏,他却不知该如何讨回这公道。
这一声对不起,是因为他明知该如何做却无法那么做,是对长姐的愧疚。
沈熙阳的犹豫很久,南鸢的停顿却很短暂。
察觉到那一句对不起之后没有了下文,她便立马将头调了
回去,然后上了花轿。
“鸢鸢,二傻子刚才好像跟你说了对不起。”小糖以为南鸢没有听清楚,便提醒了一句,毕竟刚才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敲锣打鼓声。
“我听到了。”南鸢淡淡回了一句。
“鸢鸢,你说二傻子是不是开窍了啊?”
南鸢略作思忖后,跟小糖解释道:“我和王氏站在一起,我是理,王氏才是亲,沈熙阳大抵在纠结到底该帮理还是帮亲。”
相比某些后宅妇人对子女的捧杀和溺杀,沈熙阳没有被王氏养歪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沈熙阳三观虽没有歪,他却因为王氏潜移默化的教导,对王氏十分敬重,难免生出包庇之心。
如此一想,倒还不如歪个彻底,也省得南鸢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接了新娘之后,照例在皇都几条繁华街道上绕了一圈,一路吹吹打打,极为热闹。
这迎亲队伍里的人选也不知是谁挑的,竟个个眉清目秀,瞧着极为精神。
百姓们低声嬉笑,凑热闹凑得不亦乐乎。
南鸢本以为这些敲锣打鼓声会止于皇宫外,不曾想竟是一路吹吹打打地入了宫。
直至宫里的宸王府门口,有人放了鞭炮,鞭炮声中,那吹打声才慢
慢小了下来。
某一刻,鞭炮声止,吹打声也听不见了,四周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不多时,有人掀开了轿帘,一根红艳艳的绸缎被递过来一端。
红盖头下,南鸢秀眉轻轻一挑。
红绸另一端莫非是慕懿轩那小呆子?
她还以为,慕懿轩这边的繁缛礼节除了一个拜堂入洞房,其他都省略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南鸢正要去接那红绸缎,却在这时,一只修长如竹、骨节分明的手掌朝她探了过来。
那手在红绸的对比下,显得愈发白皙如玉,连圆润的指甲盖儿都泛着粉光。
而那手掌往下,能看到一截喜庆的大红袖子,那袖子用金丝线纹了边,内藏做工精细的暗纹,华丽不已。
只窥见这冰山一角,便知整件喜袍该是如何的贵气逼人。
这时,旁边有人小声提醒道:“殿下!不是这样的,是殿下拉着红绸一端,王妃拉着另一端。”
慕懿轩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人的提醒,直接攥住了南鸢的手,然后拉起她往外走。
南鸢的嘴角扯了扯,任他拉着自己。
能让这小呆子规规矩矩地穿上跟平时不一样的大红喜袍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指望他真的按部就班走完所有章程。
不过——
这小
呆子是不是有些紧张?那攥着她的掌心竟全是汗。
黏糊糊的。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跨过了火盆,都没有去管什么合不合规矩。
越往里走,四周越安静。
一瞬间竟仿佛回到了南鸢初识的那个死寂得如同棺材一样的宸王府。
哪怕进了喜堂拜天地的时候亦是如此。
除了拜天地时林公公那几嗓子,周遭就只能听到一些呼吸声。
拜完堂之后,南鸢被慕懿轩牵入了洞房,两人坐在撒满枣和花生等物的喜床上。
跟进来的喜娘则按照惯例开始说吉利话。
盖头下,南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小糖不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嘿嘿地笑出声,“鸢鸢,你肯定想不到这次参加喜宴的嘉宾是哪些人。”
“哦?我原以为只有大晋帝和林公公,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猜大晋帝应该是把慕懿轩的皇兄皇弟们都给找来了。”
“哇哦!鸢鸢居然猜对了!我跟你说啊鸢鸢,笑死我了,这些皇子们大气不敢喘一口,跟一个个木雕似的坐在那里,真的好搞笑啊。
对了鸢鸢,刚才七皇子看了你好久,被大晋帝瞄见了。
这娃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