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掌事拍拍邬管事的肩:“这么些年了,你心里的块垒还在啊。”
“说不上块垒。”邬管事的肩膀耷拉着:“小人就是个孤煞的命数,出生时就克死了父母,又相继克死了伯、叔,不得不信巫师的占断,娶不得妻,更没有子孙绕膝的指望了。不过小人有幸遇见了东家,因东家的恩惠,不受奴役之苦,遭大劫却偏逢柳暗花明,除了报答东家的恩情之外,心中也实在感激神佛庇佑。
为了给东家和小人自己积福,小人才想力所能及的行善,更不忘小人毕竟为华夏子民,无法眼看着那些跟小人一样,都是西豫的遗民,因为失了仁道的西豫暴主所累,挣扎于穷苦饥寒。”
“那两个女子是北汉的遗民?我看她们,倒不像曾经受到虐折的模样。”支掌事说。
邬管事早有应对之策:“她们是慧人行从大齐带到了北汉。”
“哦?这样说是我大齐的黄籍户?怎么会流落到北汉来?”
“她们从前是中书监府上的奴户。”
支掌事明白了:“康元华也是自遗其咎,这回被罢职,虽然免了死罪,还保住了家产,可他府里原有三千奴户,远远逾制,大半都被强制发卖了,那两个女子也是好运,被慧人行相中了,不然发卖到北汉来……就算不至于没入无眉仓,北汉对西豫的遗民可没有我大齐那么宽宏。”
慧人行其实也属支家商行,主营贩卖奴户,既然是
要牟利,就不会采买愚钝瘦弱且还没有一技之长的奴婢,但因为慧人行原本就是支掌事的“产业”,当然会先紧着自家的需求,慧人行的管事倒并不是飞鹰部的人,可心宿君却有门道把白瑛、玄媖“变为”北齐最近政斗失败,被清算的中书监康元华府上的奴户,让慧人行的管事“相中”。
北齐的奴户在北齐转卖,当然不如在北汉转卖价高,只要白媖、玄媖被慧人行带入北汉,早就收到消息的邬管事立即去慧人行挑选总行需要补入的人手,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支掌事不问政事,一心一意想往巨商豪贾的人生目标奋斗,根本就不在意有无谍间混入,他今日只不过凑巧见着了邬管事一来竟亲自指点个年轻婢女看察账目,而且仿佛还把雕琢之技传授给了另一个年轻的婢女,大觉新鲜,还以为“老伙计”终于想通了打算娶妻成家,才多问了几句。
“不过嘛,今天东豫的使团已经抵达了大京,看来这回东豫是的确有诚意想和北汉建交了,等两国正式建交,北汉对遗民的政策多少会有宽限,你就不必再为那些无眉仓的无眉奴揪心了。”支掌事又拍了拍邬管事的肩膀。
“东家之前说过,如果两国建交,就会在武都设立榷市,那可得先做好准备,争取武都榷市的贸通券了。”
支掌事的姐夫是北汉的贵族,他当然知道一些普通民众所不知的
内部消息,此时往一张细腰胡床上大马金刀的坐着,又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北汉提出的是让神元殿君使汉,可来的这位神元殿君究竟是否神元殿君,其实连跟着镇原王出使东豫的副使费劲都拿不准,毕竟神元殿君是女子,一直住在建康宫里,外使过去可不曾见过,可随行的两个皇子,如假包换,东豫皇帝总不可能为保神元殿君,搭上两个亲儿子,其中的一个,生母还是郑夫人,如果长平郑知道神元殿君并没有出使北汉,角宿君的安危难保,哪里会认同?
北汉君上目的达到,哪怕是出尔反尔,不肯再放神元殿君归豫,也得找个让东豫不得不妥协的说法,建交应该没有变数了,无非是北汉答应更多的条件。”
姜泰打算强留神元殿君在北汉的企图,看来是人尽皆知了。
邬管事却开始剖析两国建交后,对于北汉的商事,乃至于北齐的商事会有哪些影响。
他终于有望归豫了。
其实他的任务早已经圆满完成,看护好白媖、玄媖两个丫头,当奇袭汉中的计划顺利达成时,护着她们平安脱身,是他最后一项任务,而完成这项任务后,他的谍间身份就会彻底暴露,必然也得脱身。
建康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
但唯有大豫,才是他的家国。
多年前,他以为他会重病不治时,得到了琅琊郡王的救助,浑浑噩噩的一眼,记住了救命恩人的
面容,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恩人,直到听闻恩人竟然称帝,他大喜过望,因为他终于盼到了报恩的机会,他留在北齐,却让他的弟弟随着主家南迁,交代他的弟弟,一定要告诉皇帝陛下,他留在北齐,是为了成为大豫的暗探。
他还不曾见过现在掌管着飞鹰部的最高统帅心宿君。
却知道心宿君因为义州一役,成为了连北赵皇帝都心存忌惮的智勇将帅,那一日,他饮得酩酊大醉,背着人,泪如雨下,不是因为悲痛落泪,是喜极而泣,君国有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就不枉他二十余载以来,忍辱负重。
大豫不再是过去的大豫了。
不仅仅是心宿君、角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