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轻的要理,如今还是供于君王自省,可当子民皆知此一要理,君权又会受到不少限制,因此应当会有那一天吧,君权也逐渐削弱,直至世间有国无君。”
瀛姝自省学识浅薄,她简直难以想像有国无君的世道,天下无主,万众平等,那岂非人人皆以德尚自束,才不会发生烧杀抢掠这样的罪行?民智开化,真的能使人人向善么?那么国与国之间如果发生争乱呢?没有国君之令,难道要靠民众自发御敌?还是说天地之间,众国皆无君王,那么连侵夺战乱都将不会发生?
那样的世道真的也是大势所向么?
这天,瀛姝的思想经受了极大的波动,不过她没有忘记简嫔的所托,她得以桑落所酿的美酒相赠简嫔以示谢意。
建康城内,有台城,台城即为皇城,是一座城中城。对于平民百姓而言,终生难入皇城,甚至不知皇城之内还有一座宫城。
纵管瀛姝为陛下赐予了随时出宫的特权,可仍然不能携带私物进入宫城,不过进入台城时却不会受到限制,台城的城门卫只会验看进入车辆中是否藏有箭弩、兵甲等等违禁物,而酒水、吃食不属违禁物,城门卫甚至都不会盘问送往何处。
台城内,除了皇子居住的亲王府外,还有不少官署,官员寻常职务,若挑剔饮食的都会自己从家中携带食盒,甚至有的高官还会让家奴送餐,皇子府也日日都有仆侍进出采办各项杂需,这座城中城虽比市井更加秩序井然,却不似人们以为的那般谨肃,甚至不少在台城里担任职务的低阶官员,甚至终生没有面圣的机会。
纵然如此,当心宿府的门奴眼瞧着中女史的车上那两个黑陶大瓮时,也目瞪口呆了一阵。
瀛姝手里还提了两小坛酒,摆在了司空月狐的面前。
她没有携带私物入宫的特权,因此需要司空月狐经手,不过她今日其实原本只想把酒带到交给心宿府的仆侍,谁知门奴却非要请她入内,说是四殿下先有交代,要和她面谈,瀛姝也不想为难门奴,于是就一日三次再入茶斋了。
“我听说,王女监你还运了两大陶瓮的酒入台城?我可不贪好这杯中之物,犯不上王女监如此示好。”
司空月狐寻常多宿于军营,可近期因为谢晋和郑备互相举劾,导致不少中军的部领都成了待罪之身,司空月狐不得不在兵部视事,他今日明知瀛姝奉旨出宫,料到她会送酒过来,因此早早回府等着了,但没料到的是会收到两大瓮酒,即便他为皇子,也不可能公然把两大瓮酒运入内廷去,因此想当然的,他以为自己是沾了母嫔的光,只不过这光也沾得太大了。
“简娘娘好饮,而这酒水又清甜极易入口,若只是两坛应当无法让简娘娘尽兴,故而干脆先送两瓮来,也省得回回都要如此麻烦,待简娘娘把这两坛饮完后,殿下可直接再送两坛往望川阁。”瀛姝很委婉地告诉司空月狐:阁下别自作多情,这酒不是送给你的。
司空月狐的这间茶斋遵循的也是朴素雅致的风尚,以字帛为槅扇,直棂门窗,不过较为特殊的居然室内设有火塘,因此虽然东、南向都是开敞的形式,跽坐于火塘边却并不觉得寒冷,望出开敞处,庭院里不见梅红,一株两人合抱的古树,根节盘壮,也不能坐视见这古树的枝叶,只看小半截树杆遍布绿苔,而远远近近的松竹翠叶间,漏出更为简陋的半堵木壁,似乎是杂物房,却添了几分幽林深处野居陋室的情趣,极易让人看住。
整间茶室以篾席铺地,近门处另有一个小火塘,上头吊着小汤釜,当茶烟漫出时,司空月狐便起身过去,汤釜本为手持,堪堪能斟出两盏茶而已,茶汤尤其的清亮,不见茶渣,品来先觉涩味,一阵间才有甘香初绽于舌蕾,后润于咽嗓。
瀛姝听说有的僧道煮茶,不依俗常,从不添加姜桂,她曾经试过,其实是不觉好饮的,但今日却品出了这种清茶的妙处来,不由也过去看了看小汤釜。
“那里头是有些机窍,能过泌渣末,不过这只适用于煮山间的野茶,你今日来得巧,这是最后的一炉了。”
司空月狐又已在茶座上跽坐下,看见瀛姝揭开了他的汤釜,却不以为意。
“我这里有几卷兵书,可供你借阅,等下我们一同入宫,也省得再托母嫔之手转交予你了,不过你阅后,得写出一篇心得来。”司空月狐悠哉游哉说道。
瀛姝实在不能拒绝“诱惑”。
用兵,司空月狐极其擅长,他如果愿意指教,是比邓陵周郎更加难得的教师。
“殿下今日就为此事才要与我见谈?”瀛姝觉得她这人情领得有点大,而且莫名其妙。
“还有一事,我收到了端止的传书,他已经见到了汉王,且有极大把握完成密使的使命,不过这件事当然也已经报送了父皇。”
也就是就算司空月狐不说,瀛姝迟些也会知情。
那么司空月狐今日见她,的确就是为借阅兵书?
兵书由司空月狐带入宫廷,他是皇子,自然不会受到搜检,瀛姝却要经受高阶女官的搜检,走完这一过场,才能接过“私物”,但其实兵书也是被检阅过的,才可以光明正大交给瀛姝,瀛姝认出了这几卷兵书不仅是司空月狐亲笔誊抄,甚至还是经他亲笔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