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去隐瞒我的野心,因为就现今这样的情势,越是隐瞒,越是会让阿伯提防我,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其实也不是我们这样的重生人能够把握的,我们前生已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现在面临的,其实已是发生更移后的未知轨迹。
我前生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要动摇司空皇族的国祚,我比谁都希望把婉苏的孩子养大,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能在乱世力挽狂澜的国君,当他有了足够的能力,我也算交卸了肩头的重担。可我同时也明白,君王年幼,由我这妇人决夺军政事务,我还并非君王的生母,这条路有多艰辛,会遇见多少障碍。
当时,我其实真的已经力不从心,我只能努力平衡各方,我必须依赖司空月狐,同时我还要提防皇族内部已经一触即发的阋墙之乱,我失败的关键,说到底还是能力不足。”
风声此时也如悲叹,可南次看向瀛姝,女子美丽的侧脸,就这样坦露在扑面而来的江风里,显露在突然明媚的阳光下。
她眉梢舒展,眸光昭昭。
“我不服输。”瀛姝说:“重生予我的幸运,是让我有了时机去弥补自己的不足,未来不可知,但我要走的道路是极其清晰的,并且我,已经在路上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的鸣镝,必然先笔直冲向司空北辰,不管皇帝陛下会否怀疑她也是重生人,会否觉得她野心勃勃,会否对司空氏的社稷有损,在司空北辰落马之前,这些不成她的顾虑。
前生时,有两个让她最心痛的孩子。
她的女儿,婉苏的儿子,都是无辜的稚子,一个死时懵懂,一个死时惊恐,不知道婉苏的孩子还有无机会来到现在世间,但她的女儿,已经被她亲手剥夺了重生的机会,她不会因此忧伤,因此自责,因为于她而言,长乐早已夭折。
不再需要一个狠毒的父亲,和抛弃她的母亲。
从重生之日,她就果断决定不再回头,她坚定抛弃了那些毫无意义的自责内疚,她的目光,就在权座,世上无桃源,于是她要为她的亲友,为还活着的那些对她而言珍贵无比的人开辟一方桃源,而她要走向胜利,必须成为一个坚可不摧的战士,前生的王瀛姝死去了,重生人,先要摆脱自己死去的灵魂。
瀛姝感觉到了南次的手臂,靠近她的手臂,江风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缝隙。
她又看向南次。
“我必须预政,这件事阿伯迟早会洞悉,大豫从无女子不能预政的限令,当然也从无哪个女子不以掌玺辅幼之名,昂然立于朝堂的先例,但这就是我要走的正道,哪怕再是艰难,遇到再多险阻,我也不会绕去歧途。”
“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妨碍,不管你要做什么。”南次也看向瀛姝的眼睛。
短促的前生,他缺席了太长,但他知道瀛姝无论经历了多少背叛,对他的信任都始终如一,可瀛姝又的确不想依赖他,因为他们彼此熟知和了解,对越是亲近的人,瀛姝越是想张开羽翼,成为施予保护的一方,是他没有给予瀛姝足够的依赖感,从来没有过。
江上风月,从无贯穿宿命。
像极了男欢女爱,也从来不是兴亡荣辱的主题。
淮南郡,自然是不比建康繁华,可琅琊山在此,不少名士慕名而来结庐,咏淮南之词,有远上寒山,也有春色溢墙,此季的琅琊山,霜叶不及遍灿,但也深深浅浅的开始漫丽了,但这里,商市是颓迷的,没有歌舞伎人聚居的里坊,商市里,井然有序,不见大声吆喝的摊贩,只有无精打采的雇工。
因为临近“边关”,大商贾们自然持观望的态度,商事不旺,百姓们在此,也寻不到好生计,多生迁离之意,于是,就渐渐萧条了。
瀛姝入住的是官驿。
淮南驿就在衙门左近,位于要闹里坊,等闲都是空置,一旦有人入住,就会引起所有淮南世族的关注,可无论递来多少帖子,瀛姝一概只收不复,来意成谜,仅一日之间,就不知有了多少传说。
可瀛姝确定,她不会打草惊蛇。
并反而,有可能引蛇出洞。
这天就是中秋节了,此时的中秋还不属于天下贵庶共庆的佳节,也就是皇族才年年祭月,世族门阀无非就是应景,有了个饮宴欢庆的好借口,对于百姓而言,该劳作劳作,该宵禁宵禁,根本不当这是个节庆,除非是商贾,知道贵族们会响应皇族中秋节宴的“号召”,这天准备些应节之物,等着纨绔们来采购。
瀛姝和南次就逛了逛淮南的中秋午市。
她今日打扮得很美丽,珠钗玉佩,锦衣罗裙,又专奔着胭脂水粉、成衣首饰这类的店铺去,一时间南次似乎成了个走动的大钱袋子,才逛了不到半条市集,两人就被认出来了——淮南郡跟建康城原本就只隔着百余里,虽是籍居在此的门阀世族,多半也在建康城里另置了屋宅,以便族人、子弟入京谋职时居住,甚至族中,原就有入朝为官者长住在建康,又这些门第的女眷,有的就是从建康嫁来淮南,过去和瀛姝打过照面的。
总之当他们两逛了趟市集回到驿馆时,连驿馆的小吏对待二人的态度都更加热情了十分,知道贵族们多有过中秋的习惯,忙不迭的推荐淮南市有哪些家酒坊,不仅酿有好酒,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