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榆裹着一层被子,坐在床上,对着铜花镜用剥了壳的鸡蛋轻轻的滚着眼睛。
他心跳的有些快,情绪还有点平稳不下来,时不时得抽一下。
黄蔓菁坐在一头剥着鸡蛋壳儿,纪扬宗背着手紧夹着眉头走过来又走过去,屋里很安静,却又是无声胜有声。
纪扬宗火气大,早想破口问候尤家祖宗十八代了,可见着自家哥儿这幅模样又怕开口再让他伤心。
他愁见桃榆挂在衣架上的一块黑色大长素帔,看着怪眼生的,不似是自己哥儿的东西。
正想问桃榆是不是去了他阿祖那儿,不过还未开口,就被自己媳妇儿斥了一句。
“你可别再那儿转来又转去的了,眼睛都给我转花了。”
黄蔓菁剥好鸡蛋轻轻吹了吹,上前去扶着桃榆给他滚了滚红得像是要透血的眼睛,心疼的不行,便是更埋怨起纪扬宗来。
这时候说什么就不该这门亲也不恰当,只得借着旁的数落纪扬宗一句。
纪扬宗知道妻子心里有气,也没还嘴。
他上前看着一张脸冰凉眼睛通红的桃榆,温声道:“爹定然去给你讨个公道回来,这尤二郎忒不是东西。”
“我已经不伤心了。”
桃榆吸了吸鼻子,本想表现的坚定些,只可惜声音也还是潺潺弱弱的。
纪扬宗没说话,微叹了口气,这可怜见儿的模样说不伤心了哪里有一点说服力。
桃榆知道他爹不信,他把手里的鸡蛋放下,拉住了纪扬宗的手:“爹,你别去尤家寻事。”
“你还为着他们家想,见利忘义的东西,全然是把我们家给忘了。”
“我不是替他们说话。”
桃榆道:“纪氏和尤氏在村里扎根了这么多年,要是爹去闹了起来,大家看笑话也就算了,往后两姓可还是要在村里过日子的。”
“他…他攀附上的可是同知大人。”
纪扬宗手一顿,只觉得浑身发冷。
立时明白了桃榆的意思。
他心头憋闷,怪不得这些时日总是不得劲儿,果然是有大事发生。
“当初孙鸢娘一派可怜样求到家里来,又说沟里姓王那个妇人嘴碎四处说她不是,害得她名声不好。我想着她嫁到尤家以后也尽心侍奉着丈夫,对儿女也是悉心教导,当是王咀艳说人长短夸大其实害了孙鸢娘。不想,她哪里清白,今尤凌霄也学得拜高踩低,左右逢源了。”
纪扬宗说来悔恨莫及,一时看走眼险些搭了自家哥儿的一辈子。
“这些年这母子俩在纪家面前做小伏低,装的恭敬可怜,而今飞黄腾达了,一朝便暴露了本性。”
纵使纪扬宗这个岁数的人了,也不得不再感慨一回人性。
如今事情棘手,他手上虽然握着尤家的信物,要真撕破脸他不一定能得到多少好处,只是尤家狡猾,竟攀附上了同知大人。
当初尤凌霄中秀才时,他还曾与同知提过尤凌霄,只是碍于尤凌霄是他的准女婿,为避嫌不可举荐。
他也便没有多费功夫,不想尤凌霄暗中早已经和薛家有了来往,竟还瞒着他,若非是桃榆今日城中撞见,哪里晓得他本事已经这么大了。
这薛同知并非善茬,若有心自己女儿与尤凌霄,不可能会稀里糊涂不知尤凌霄是否有婚配。
便是想到这层,他后背才不由得发冷。
民如何能与官争?
他要是闹起来,届时得罪了同知,往后少不得被穿小鞋,被撸了里正也未可知。
纪家若只有他这一房姑且可以为着一口气和尤家闹,但纪家却还另有好几房人,当初好不易把里正的位置从尤家挪过来,这远不是他一人功劳,不乏还有整个纪氏的力量。
他又哪里能只为了自己家而不管不顾整个纪氏。
纪扬宗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心中憋苦:“小桃子,是爹没本事委屈你如此。”
“爹,你说的什么话。我也没觉得多委屈,能早些知道他是什么心性,也比真的踏进了那家门才晓得而后悔的强。”
纪扬宗眸光发冷,看着自家哥儿红透的双眼,心中虽是有百般不甘,想要闹死尤家,可既不愿为了宗族利益而委屈了他唯一的孩子,也不能为了自家一口气而毁了宗族。
“事已至此,那也便只能随了尤家的意,我们……退婚!”
纪桃榆和黄蔓菁闻言,疏忽都抬头看向了纪扬宗。
黄蔓菁迟疑道:“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是外头得议论了。届时少不得人揣测两家毁亲的原因,到时候小桃子的名声......”
“倘使自不跨出这步,尤家一拖再拖,耽搁的也是小桃子。他如今攀上了薛府,即便今时不退婚,来时也照样要退。”
黄蔓菁心中发冷。
“时下自己退婚尚且还有个先机,若是拖着,届时薛府干预,我们纪家当何自处。”
桃榆见此,他坚定道:“尤家能这么左右逢源,无非就是拿着悔婚有损名声我们不敢如何,且现在又已经靠上了薛家。薛家明知尤凌霄有婚约尚且如此,也不过蛇鼠一窝,我自愿悔婚成全他们。”
“倘若别人家因我毁过亲不明所以便不欲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