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喂?”
次日上午八点,方沅准时拨出电话,刚听见盲音,右手就紧紧抓住睡衣下摆。
她有点不敢跟唐湖聊天,确切来说,是害怕听到唐湖用一贯阴阳怪气的语调问她,“你不是挺淡定的吗,头上绿油油都能化小爱为大爱,现在怎么沉不住气”?
“方沅?好久没联系了,有事吗?”
然而手机里传出的明朗女声跟想象中截然相反。
咬字清晰,是标准的播音腔,像午夜电台里专为痴男怨女答疑解难的知心大姐。
方沅轻咳一声,试探开口:“飞轩昨晚没回家,听说你……”
“你老公不回家关我啥事,我就是泼了他一杯水又没给他打断腿,怎么就爬不回去啦?”
下一秒,唐湖声音听起来极其欠打,是她的风格。
方沅对着听筒不知所措。
作为艺人酒后失态,不是应该先道歉然后作一番“都是酒精惹的祸”之类的说辞吗,没想到唐湖直接认了。
没错,就是老娘干哒!
“为什么?”她毕竟也是经历过红毯和镁光灯洗礼的明星,语气当即冷下来,“飞轩再怎么得罪你当面指出来就是,没必要——”
“伤人脸面对吧?”
唐湖抢先打断,反问:“你真以为王飞轩是被我打了才没脸回家?兴许他是不想看见你呢。”
“我——”
方沅被她噎得胸口发堵。
有句熬了八百年的心灵鸡汤,说家庭是最温暖的港湾,为什么王飞轩遇到麻烦事不想回港湾休息,反而巴巴地往外跑?
唐湖听她气得说不出话,反而低低发笑:“王飞轩的事情电话里几句讲不清楚,麻烦你出趟门,都在一个行当里混饭吃,兴许面对面聊聊,误会反而解开了呢?”
刚才还对她大开嘲讽,画风一转又循循善诱起来,方沅的思绪完全被带跑偏,顺着聊下去。
“我不太方便出门,囡囡……女儿年纪太小,身边离不开我。”
唐湖又笑:“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啊。饿了吃奶粉,洗澡有月嫂,个个都比你这个第一次当妈的人专业。以前你在象山拍戏几个月不回家,王飞轩自己一个人不是也挺能找乐子么。”
这番话直直甩出来,着实有些伤人。
自打去年一场婚姻风波之后,王飞轩连同亲朋好友提起那件事都说,“是我/是他对不起你”,至于怎么个“对不起”法,却含糊其辞,说得像“我打碎了你最喜欢的杯子,对不起”一样。
方沅以前会下意识将细节含糊过去,此刻太阳穴突突跳动,鼓起勇气直面那番“对不起”的准确内容——王飞轩睡了别人,兴许还是他主动的,没主动也乐得看到别人主动。
通讯另一端,唐湖陪她沉默。
过了半晌,还是那边先开口:“我今天上午在水疗会馆,时间排开就过来,就当出门散散心吧。回见。”
“哦。”
方沅木木地放下手机,贴着曲面屏的半张脸在发烫。
要去见唐湖吗?
可她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
上次打扮还是一个月前,要发产女通稿所以不得不涂了口红提气色,坐在病床上抱着女儿冲镜头微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而此刻,方沅撑在洗手台前打量自己,短发蓬蓬乱乱,穿着睡衣,衣襟下摆还沾着一圈奶渍,边缘泛黄。
她挤了点洗手液将衣襟扯到水龙头前使劲搓洗,下唇紧紧抿着,像在跟谁较劲。
老公一夜不回家,她鼓起勇气给唐湖打电话询问,就是为了听对方阴阳怪气地教训自己吗?
论资历,她的出道时间比唐湖早好几年,唐湖却连客气都不客气,当年两人参加慈善会才不是这副样子,唐湖为了套近乎,连影后站在旁边都没搭理。
时势比人强。
“唔、咿呀——”
卧室里传来呓语声,小得只有做母亲的能听见。
方沅猛地回神,发现睡衣被搓得起了毛,那圈奶渍已经不见痕迹,赶紧拧干下摆走出洗手间。
婴儿床里躺着一只小小的女孩子,刚刚睡醒,张开一双柔软湿润的眼睛,冲这个世界咯咯笑。
方沅看着女儿的小脸蛋顿时心软,忍不住嘀咕:“要不……去一趟?”
她点点头,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反正现在囡囡没哭。
方沅认真洗了把脸,换上孕期穿的宽松长裙,用墨镜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才敢走出家门。
唐湖用微信发来的定位地址很偏,连家庭司机都开了许久才找对路,这样也好,不用担心现在身形发福的样子被记者看见。
水疗会馆正门,静静立着一尊鲛人洗发的石像,复古精致。
方沅绕过那尊雕塑进去,犹豫一下,仍物着口罩询问前台接待:“你好,我找——”
负责接待的姑娘低头看了眼预约表,笑盈盈地迎上来:“方女士是吗?您的朋友已经帮您预约好了,请随我来。”
姑娘在前方引她向馆内走,绕过一段回廊,潮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是个空旷的温泉区。
此刻浴区里只有两人,隔着玻璃门正在无所顾虑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