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穹顶碎成两旁积压的石块废墟,因此众人能轻而易举地抬头望见厚厚积压一片的云幕, 如同是人之一生最挥之不去的灰暗阴霾。
乌云闪电, 骤风惊雷, 整个妖族西荒都陷在这样压抑又暴烈的气氛下,整个西荒都顶着昏暗的天,看着磅礴的雷。
祸世天劫,架势果真足够大。
“是冲着我来的。”
第一眼看到时, 楚佑体内的祸世血脉,就冥冥之中与雷劫生出了呼应,生出不能两存的敌意来。
他顾不得萧姚的事, 也顾不得和叶非折说太多,只微微抿了抿唇:“阿折, 你千万小心。”
“别靠太近。”
算起来雷劫来的正是巧, 赶在楚佑十八岁生日的日子来, 好像是刻意要给祸世一个体面,不让他夭折而亡一样
十八岁,在修仙界动不动成百上千岁的年龄里面,短暂得可以几乎忽略不计。
在楚佑短暂的前十八年里, 叶非折是他唯一的慰藉。
可惜就连他唯一的慰藉,也不是纯然地对他好。
楚佑有不甘心过,也想过独占, 贪图过叶非折的回报。
但是当真正的雷劫当头, 生死之关时, 曾经那些复杂炽烈的情感统统消散在浩瀚雷光之下, 又化作了淡似水,却有长久经流的遗憾和庆幸。
遗憾的当然是以后兴许都没能和叶非折在一起的机会了。
庆幸的是好在是他一厢情愿。
六亲断绝断绝祸世一个的就够了,天诛雷罚也诛祸世一个就够了。
所以哪怕是在最后的分别关头,楚佑言语都分外简略,甚至不肯多说半个字。
不是不想说。
是怕他说得越多,叶非折记挂越多。
何必。
说罢,他身影远去,去往离雷劫更近的地方,也陡然覆上了一层屏障。
有那层屏障在,叶非折根本难以靠近楚佑。
纵然两人实力大致相当,叶非折想解,花费点时间精力也不是不能解开,但雷劫之下,他显然没有那个时间精力。
叶非折倒是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也像是气极而笑,从无尽怒火里淬出了一点最利的锋芒含在唇边:“真是长进,祸世血脉的神异之处,血脉中代代相传的神通,尽数被用来做这些小把戏。”
“阿折!”
有一刀一剑拦在叶非折身前。
敢在这个时候,敢在叶非折动了真怒时拦他的,也只有宿不平和千岁。
千岁寸步不让拦在他身前,声音略有些抖,执剑的手却很稳,映着千岁忧,一如当年在玄山持剑镇压仙魔两道的那个仙首坚定。
“你不能去!”
千岁曾骂过很多次楚佑,也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在叶非折面前上楚佑眼药,说楚佑坏话。
然而事到临头时,他反反复复,也只能说得出一句:“祸世的天劫,你插不上手。他楚佑不值得你为他赔上自己。”
叶非折望着他手中的剑,突然又有点想笑。
千岁忧。
若是时间可以追溯回数百年前,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这把剑会指向自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放下这把剑。
就和他踌躇满志第一次握剑时,也不会想到自己练了几百年的剑,自己的毕生骄傲所在,一样争不过天劫。
最后叶非折没有笑,也没有发怒。
他对千岁的态度很耐人寻味,若非是低敛的乌睫看不清眼中神色,几乎就要像是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那样沉静熟稔:
“不是值不值得的事情。”
叶非折平静陈述道:“那是我欠他的,我该做,该去还他的事情。”
若不是他,楚佑也该像原著中那样顺风顺水,怼天怼地,一路飞升。
可偏偏出了一个他,欺骗楚佑的真心,玩弄楚佑的感情,利用尽了楚佑一切可利用的,最后出来一个四不像的祸世。
没有祸世的狠心,也没祸世吞天噬地的风光。
却有祸世的劫难,和有正常人的感情。
假如楚佑能像历任传说中的祸世一样坏个彻底,固然泯灭人性,好歹还有祸害世间,退避不及的威严派头。
假如楚佑能像原著中一样自律个彻底,冷漠个彻底,固然步步艰难,好歹还有仙途坦荡,人人羡艳的光明前程。
可惜楚佑两边都不沾,却要用一个普普通通该有的心,该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去承担祸世的六亲断绝,去承担天道的天诛雷罚。
这一笔笔账算起来,都该怪他。
回不到过去扭转乾坤,至少也该在现在力挽狂澜,还楚佑一个他应有的前途未来。
千岁眨了眨眼,也慢慢地逼退眼眶里的泪意。
他眉目隽丽,神情也如叶非折一般的沉静锋锐,唯独眼睛血红,似魔似神。
两人谁都不肯相让两步。
像是最互相了解,也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
千岁低低说:“你疯了。”
叶非折坦然道:“是疯了。”
他们好像在心照不宣之间,打破了最后的那层玻璃,只剩下坦坦荡荡,全无秘密的两个人。
千岁也因此抛开一切的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