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开封府和皇城司联手,在南城郊外来回扫荡了数日,方将“鬼洞子”清理了十之**,救出尚活在其中的被掠女子两百余人,约有半数俱都面黄肌瘦,形容枯槁,身上大都带伤带病。
幸而在此次动手之前众人早已料到可能会有类似情形,叶燃他们前队救出人来不久,后队皇城司人马便将这所瓦舍团团封禁起来,逐家查抄此地是否还有别的秘道存在,其中的屋舍床铺倒正好用以暂时安置这些女子。
城中数十家药铺亦各自派了坐堂大夫来此替她们诊脉开方,熬药煮饮。
一时间这瓦舍之中再无往日风光,一朝踏入,鼻间只闻得浓浓的药味夹杂着血腥气,耳畔更是哀泣声并着告饶惨嚎,浑然不似人间气象。
盖因此次擒获贼寇八十来人,并收缴了财物无数。
开封府同皇城司两方一合计,为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也不把人犯押送回大牢审讯了,就地征用了占地面积最广的青楼,活生生将这原本脂香粉腻的忘忧洞,打造成了鬼哭狼嚎的修罗场。
青石地板上血漫遍地,饶是下头人提水冲过一道又一道,石缝中残留的血迹仍是红了又黑。
叶燃同叶灼两人刚从外头走进来,老远就闻到一股触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大约方才又在此地拷问过贼人了。
叶灼抬头看了一眼师姐,见她面色沉凝,知道多半是因为方才在那尸骨坑中所见让她极为不悦,想了一想,倒先停了下来,就势转身将叶燃也拦了下来。
自袖袋中取出了一个香囊,替叶燃系在了腰带之上,低声道:“我配了个祛邪除秽的药囊,这里许多东西都不怎么合用,师姐先将就着用下,等我寻到更好的再给你换上。”
叶灼于医药一道不算有天分,却独独擅长配置各类随身闻嗅的药囊方子,昔年还在自在门中之时,一年四季二十四个节气,他都早早替叶燃预备妥当,且每年还会随着时令加减删改其中药物。
此间世界物产亦不算不丰富,然而终究是不如中州世界地大物博,莫说是药材不怎么凑手,便是这香囊的系结流苏他也寻不到冰蝉丝,只能将就用点丝线了。
叶燃垂眸看着小师弟俯身在自己腰间动作,鼻间嗅到一阵清苦平和的冷香,神情这才略略缓和了下来,这等事她是习以为常了的,遂也不跟他推却,看叶灼站直了身体,又摸出了一个一样的香囊自己系上,这才点了点头,朝前走去。
她手下亡魂无数,对敌手段亦向来不留情,但也从未见过这等惨状……
花冲此人知道得又多,人又极没骨气,皇城司一套四十八式大刑还没来得及施展开来,便已经哭嚎着将自己所知所晓之事,招了个彻彻底底。
诸如那掠买人口贩卖至各地,开设地下青楼,主持黑市交易等等罄竹难书的罪行自是不必说了,但他口供之中却提到了在“鬼洞子”里有一深洞,是日常抛尸之地。
死在这里的人,无论生前身份,无论因何而死,俱都被除去衣服首饰,衤果身抛入洞中。
叶燃听着便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因而自请领命,带着小师弟和一干衙役去探查那深洞。
谁知其中竟是骸骨累累,埋在上层的尚有发丝筋肉尤存的腐尸,及至挖到底下已是白骨森森,骨殖错乱,度其年限至少在二十年以上了。
若非她当机立断退出,又请开封府紧急调集了附近诸县的仵作们赶来协力,只怕是一直拖到年底也未必能清理得出来。
饶是如此,只此一处,至今为止,也已起出至少上百具尸骨,其下却仍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骨垒垒。
此次救出的这两百多名女子均是近三年来走失的,然而白骨为记,这桩案子背后的人至少是在二十年前便开始做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了,这么多年来被报走失的人口,除了埋骨此处的一小部分,更多是被转卖至了全国各地。
叶燃此时匆匆赶回这临时被征用的瓦舍中来,却是因为仵作在其中一具白骨中找到了一枚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小金印——这也是挖掘尸骨坑以来唯一发现的可能有指向的物品。
现场将其清洗干净之后,发现这应是一枚私印,上面以鸟虫篆刻了两个字,前面一字是“赵”,后面一字却不知为何剥落甚多,就是把系统放出来扫描,也只能辨出那字形中隐约有一个“寸”,一个“罒”来。
叶燃对先帝和本朝人物都不怎么熟悉,遂决定这等剥丝抽茧之事还是交托给公孙先生比较妥当。
这一日开封府中恰好是轮到公孙先生在此坐镇。
他虽亲自设计发明了一款名为“杏花雨”的上好刑具,可令犯人多受苦痛而少伤筋骨,以便更好地承受下一次刑讯。
但本人却因过于文弱,一直被大伙儿拦在外面,没什么机会亲见,此来正想细细考察一二,以便改进。
谁知还没来的及进刑房,又被叶燃兜头拦了下来。
公孙先生到底跟随包大人已久,不但对各类案件卷宗熟谙于心,就是对朝堂之上的各色人物关系也摸得滚熟,却竟也一时想不到这枚金印上的字是什么,原本应是什么人的。
只是开封府查案,既然有了物证,自然总能寻出根底来的,倒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