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从知府衙门的后堂跑到后堂,需要小半个时辰。
等到何通判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时,看到录事参军也在。
录事参军一见到何通判,连忙拱手:“监州!”
何通判一把拉住录事参军,往檐廊下走了几步,“外面,是怎么回事?”
“是因学子们的家书与信件被胥吏私下截留,学子们群情激愤,正在外面闹事。”录事参军也是一脸晦气。
他看了一眼何通判。
闹事的学生里,就有何通判的儿子何澹然。
这叫他怎么搞?
看着录事参军埋怨的目光,何通判将眼睛飘向一旁。
这时,衙门外学生们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小郡大江边,危楼夕照前。青芜卑湿地,白露泬寥天。乡国此时阻,家书何处传。仍闻陈蔡戍,转战已三年。”
学生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陈情从来不会像百姓们那般喧嚣。
他们齐声念着白居易的《西楼》。
因为战乱,诗人白居易已经三年没有回到家乡。与故乡隔绝,家书难通。
难道今日的陈州府,也有陈蔡之厄吗?
听到门外的念诗声,何通判与录事参军只觉得面红耳赤。
“监州!我的判官……纵是有事,商量即可!何至与此?何至与此?何至与此啊?”录事参军一连说了三个何至与此。
何澹然也在学生里面,证明何澹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何通判呢?竟然在事先连点风声都没得到!不管是身为官员也好,父亲也好,都不称职。
何通判有些脸红,“此事既然有小儿参与,我自然一力承担!”他虽是个酸儒,却也懂大义。
如果这件事情闹不好,整个陈州府的官吏都要倒霉的。
想到此,他整了整衣冠,命人打开府衙大门。
见到大门被打开了,学生们念诗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人群中,有人捅了捅何澹然,“澹然,你要不要躲躲?”
何澹然傲然回首,“此事并非澹然一人之事,乃是府学全体同学之事,我何须躲?”
身后的人,不由心生敬仰。
何澹然看着台阶上的父亲,心中轻轻摇头。
希望父亲经过此事,能明白一个道理:既然不是作官的料,不如早早辞官告老。十几年来,在各州县奔波,历尽苦难。
何不回汴京寻个闲职,颐养天年。
前方,崔晋原作揖见礼,“学生见过监州,今日学生们此来,是为了有小人截留学们的家书!学生们为了读书来府学攻读,与家人联系也仅靠家书耳。今日有人截了学生们的家书,焉知他日会不会有人截学生们的人头?学生们都是文弱书生,肩不能担手不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请教监州。”
话说得很漂亮,也很有礼貌。
可是何通判听完他的话,却是气得双颊通红。
什么叫今日截家书,明日截人头?陈州府的治安竟然就差到这种地步了?
何通判脸色一黑:“本官自来陈州后,州内治安虽说不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却也算得上绥靖安宁。尔等有苦楚,何不先禀教谕,再由教谕禀告与我呢?这般闹到衙门外,成何体统?斯文何在?孟平,你乃是令尊与我看重的人,何故也与他们一起胡闹?”
崔晋原笑了笑,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好教监州得知,学生们也知使君们,处理公务繁忙,本是不敢打扰的。只是学生就是苦主,学生往家里寄的信,尽数被人给截留了。而且学生的大舅兄与未婚妻前日在城外,竟然险遭泼皮劫杀。若不是有义士相助,只怕已命丧黄泉。而且,学生又听闻泼皮在牢里死了一个,心中十分惶恐,想着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学生了,整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一礼揖下,大声道:“是以今日冒着得罪使君的风险,也要来讨个说法。只求监州严惩无良胥吏,还陈州府朗朗乾坤。家人妻小时刻有生命危险,学生岂有读书之心?”
身后的学生一起拱手:“求监州严惩无良胥吏,还陈州府朗朗乾坤。”
更有人振臂一呼:“硕鼠不除,我等不服!”
也有人躲在暗处,捏细了嗓子,“听说送泼皮归案的,乃是河间郡王,郡王送来的犯人都能死得不明不白吗?”
“纵是秋试考过,难保将来死得不明不白。科举有何用?”
“对!科举有何用?纵是中了进士做了官,还不是被这些胥吏玩弄?”
“我等士人,耻与胥吏为伍。”
“今日能截我等信伯,焉知明日不会杀我!”
“我等读书人,若是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何谈齐家平天下?”
“……”
听着这些群情激愤的话,何通判只气得浑身颤抖。
为官二十载,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以往都是学生们因为科举舞弊闹事,现在是拿不科举来做要挟。
他双目紧紧地盯着台阶下的学生们,脑子里快速的转动着。
就在这时,只见何澹然走上台阶,双手拱起朝着下方的学子们行了一礼,“各位仁兄,请听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