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七)
容锦回到老宅,是在三日后。
身体好转,精神也养回来些,但为了避免被容绮看出端倪,还是特意敷层粉,抿了唇脂。
乍一看倒是能唬人,只是勉为其难撑出来的笑意,遮不去眼中深深的疲倦。
编出的幌子,也不那么靠得住。
只是心力交瘁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容绮未曾追问,她便也没再费心周全。
于她而言,每一日仿佛都很漫长。
但又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老宅张灯结彩,触目所及之处尽是喜色,容锦却看得毫无波澜,只觉着刺眼。
嫁衣送来时,还是嬷嬷再三催促,她才打起精神试了。
有生以来,这算得上是容锦所见过的最好的衣裳了。
用料不吝银钱,极尽奢华,绣纹更是繁复精致到令人赞叹,应当只有宫中顶尖的绣娘才会有此技艺。
若换了从前,她必然会兴致勃勃地琢磨针法、绣样,现下却连多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了。
嬷嬷伺候着她试过,低声吩咐绣娘:“腰这里再收紧些。”
锦衣玉食地供着,却还是阻碍不了她日益消瘦。
大婚前夜,原本该是母亲陪着说些私房话,叮嘱婚后该如何如何。
可容锦早就没了娘亲,好在她也并无即将成为新嫁娘的期待与羞怯,无需安抚,平静地扔开了枕下的春|宫图册。
见着容绮过来,又只得稍作遮掩。
这些时日容绮并不黏她,偶尔会出门,兴许是得了沈裕的吩咐,仆从倒是没再拦过。
容锦绞着半干的长发,笑问:“你怎么来了?”
容绮欲言又止。
她四下看过后,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容绮从怀中摸出个小小的瓷瓶,因攥得太过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容锦愣了愣,没再开口,只轻轻挑了挑眉。
“这里边装的,是一味毒药。”
容绮声音细如蚊呐,最后二字说出口时,自己先颤了下。
颜青漪曾说过,医、毒归根溯源本是一道,这其中有许多共通之处。容绮跟随在她身边学医术,耳濡目染,对此也有所了解。
只是并没料到,会有用上的一日。
容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中有如惊涛骇浪翻涌:“你这些时日……”
“我悄悄地回了趟青庐,”容绮倚在她肩头,吸了吸鼻子,“阿姐,我知道你心中不愿嫁他,是遭受胁迫才会如此。”
昔日,长姐执意将她交由颜青漪照看时,她心底还曾有过些许怨言。
直到后来才明白,那处花团锦簇的别院不是什么好去处。
这些年,长姐一直将她护在身后,如今也该她做些什么了。
她们与沈裕之间的地位云泥之别,明面上的反抗自是不成,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等阴|私手段可行了。
自小到大,容绮从没做过任何害人的事情。
她翻看颜青漪留下的书籍,尤其是在制药的时候,手都在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做完了。
她抱着长姐的纤瘦的腰,小声道:“阿姐,别怕。”
容锦眼睫颤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洇湿了单薄的衣袖,这些时日郁积在心中的愁绪,似是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眼眶通红,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却添了分神采。
第二日这场大婚,不少人都提心吊胆,尤其是成英、成姝兄妹,生怕这其中出什么纰漏。
好在一切顺遂。
容锦对那些繁琐的礼节还算配合,并未闹出任何事端,乖巧得犹如提线木偶,要如何便如何。
非要挑剔得话,只是脸上的笑假了些,像是画上去的假面。
但这已经足够了。
见沈裕抬了抬手,成姝由衷地松了口气。
她将合卺酒放在案上,与众人一道散去,替他二人关了门。
沈裕并没要去前边陪客人的意思。
他今日身着大红的喜服,愈发衬得相貌出众,面如冠玉,只是形容消瘦,看起来这些时日过得也不如意。
薄唇微动,却又似是不知该说什么,竟透着些局促。
几日前成姝来送嫁衣时,曾同她提过,说是沈裕为了身上的病,用了漠北那边“以毒攻毒”的法子。
那法子确实行之有效,甚至比从前颜青漪给的药还好些。
但有得有失,沈裕的心性或多或少有受到影响,尤其是在刚用过毒虫后的那两日。
此言倒并非托词,这大半年来,朝臣们都对此颇有体会。沈裕从前的行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但自江南归来后,已算得上狠辣。
容锦在南边时,对此也有所耳闻。
成姝受兄长所托提及此事,一来是有为那日之事解释的意思,二来,也是想劝她不要再触霉头。
毕竟这种事情,当真是谁都讨不了半分好。
容锦平静听了,反问道:“是他要你来说这些的?”
成姝摇了摇头:“是兄长与奴婢擅作主张。”
她其实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