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 十一月,这个注定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的一年终于快要到尾声了。
洪武帝有个习惯,他喜欢在年末的时候来个一年的回顾, 然后给自己过去一年的表现打个分,有过则改之, 无过则加勉。
……当然,他也会顺便把臣子们的表现一起打个分,以此决定过年时发下的年终奖。(嘘, 这个就不要说了)
不过今年洪武帝显然遇到了些难题, 当他将今年主要发生的事件以及自己的作态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想要一如既往得拿着朱笔给自己评分时,却发现好多小纸条他都无法确定自己表现的优劣和决定的对错。
今岁他下了许多无法预估其后果的决定, 就算是朱元璋在此时此刻也难免有几分忐忑。
而更让他不爽的是, 促使他定下这些决策之人此刻还翘班了。
他家大孙子居然将堆积如山的公务留给了他这个老头子,自己跑出去陪弟弟遛猫, 简直是吾孙不孝伤透了老爷子的心啊!
都已经快到冬天了,有什么好玩的呢?
在武英殿里围着火炉看看书,陪他老人家聊聊天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
木小白对此很有怨言。
他爷爷真的是逮住了一只羊死命往秃薅啊!可怜的皇长孙最近都快被亲爷爷薅秃头了。
从最初他只是帮忙承担司礼监的工作将公文-做个轻重缓急, 到之后爷爷说他誊写,再到如今他写批注, 念给洪武帝听之后由洪武帝决定是否需要更正,木白经历了太多。
不说公务,单说是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痛了, 木小白在此刻尝到了亲妈当年背人际关系图的恐惧。
在发现接手的公务已经从最初的请安、贺喜奏折到如今的实务奏书以及军务奏书的时候, 木白忍不住炸毛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他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啊!
作为一个从云南出来的孩子,木白很早之前就想着整理一下罗罗族的文字,并且制出汉文和罗罗族文字的互译对照表了。
罗罗族作为云南地区主要的构成部族, 因为分散广人数多,加上云南地区崇山峻岭的阻隔,语言被分成了若干分支,其严重程度甚至到了只是一水一山相隔的乌蒙部和水东部都存在语言障碍的程度。
譬如上次木小白在云南的时候遇到了水东部族,大家就只能通过文字沟通和连比带划,不方便之余彼此还都觉得对方的语言不太标准。
这样下去不用多久,罗罗族就会因为地域和文化的隔断成为完全不同的部落,乃至于不同的文化,对于生在古越国,家乡的文化和气息已经完全找不到的木白来说,这真是太遗憾了。
因为刚进入这个世界就被罗罗族人收留,并且受到罗罗族善意对待和帮助的木白来说,他很想避免这个糟糕的情况发生。
所以在他入京后没多久就开始整理罗罗族的文字,这也算是他的业余休息活动之一。
谁料之后意外重重,这个决定竟意外被搁置至今,直到王老先生入京后才被重新拾起。
但遗憾的是,王老先生学习的文字和木白一样也是乌蒙山一派的,如此他们理出来的文字也只能作为一家之言,当做是一个汉罗文字的互译,在正式的推广和使用上一定会有问题。
直到水西部为朋友申冤的刘淑贞入京后,木小白的事业才得到极大程度的推动。
刘淑贞本身并非是罗罗族人,但她管理水东各部多年,自然也会使用罗罗族的文字,听到皇长孙想要整理罗罗族的语言后,双方自是一拍即合,鏖战了好些个来回。
刘淑贞还表示等她的朋友奢香抵京之后会将她引荐给小皇孙,“奢香很早以前就想做这件事情了。”
身着艳丽民族服饰的女人用手一一划过这些时日来他们写下的字字句句,动作轻柔得仿佛不是在触碰纸张,而是最为精美柔软的丝绸,事实上,在此刻她的心中,这些纸张的珍贵性甚至要远远高于丝绸本身。
由大明帝国的皇长孙主笔编纂的汉罗互译文字,这对于罗罗族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不言而喻,虽然她不了解小皇孙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个云南的小部族如此上心,但刘淑贞心知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
她温柔又坚定得对小皇孙说:“水西族和水东族虽属于同一个谱系,但我们的文字也有些许不同,奢香出身永宁,嫁到水西部,她对于本族文字的熟悉和造诣远胜于臣女,我想,她能提供给殿下更多的意见。”
边上的几个内侍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对于这个南方蛮女说另一个蛮女能给皇孙殿下提意见的说法有些不满,木白对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倒是极为适应,听到她这么说,木白放下笔十分感兴趣得问道:“我听皇祖父说过,你同贵州宣慰使奢香关系很好?”
“我……臣女同奢香处境相似,管辖之地也颇为靠近,自然比旁人更多几分熟悉。”刘淑贞有些别扭得将自称改了一下,她虽然学习了不少汉家语言,但需要她实际运用的机会并不多,加上这个问题有些微妙,紧张之下难免犯错。
见她使用官方词汇还有些不适应,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