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哥儿这里的确忙得热火朝天,但好在乱中有序。
进门三间大屋,有两间直接打通,东西北三面墙上都是大货柜,一格一格贴着签儿,地上摆着一溜儿长案,他手底下二十来个伙计,都陀螺似的忙着。
瞧地上炉子里堆满碳灰,以及没吃完的夜食,想必昨儿都忙了整整一宿。
有相熟的伙计见她来了,一指后头厅房,金喆绕过来,果然见金麒这在里打算盘做账。
“姑娘来了!前日你替我整理的那些文移,条目清晰,可算是帮了哥哥大忙!”
“我又不是来讨赏的,瞧你这模样,昨儿一宿没歇息?”
路金麒搓搓脸揉一把眼睛,叹了一口气:“哪能歇呢,今日巳时是吉时,不能耽误人家照牌取货呐!不过,也马上快忙完了,就等着将军有空验棉甲……等外头酬军仪式一起,咱们这就清闲了,我痛睡他一天!”
金喆被他逗笑了,提起包袱,拿出一物。
“这是我在弥腊的时候,闲来无事做的,给你戴。”
路金麒放下算盘,接过那一团毛茸茸的织物,是条围脖。上下翻拣一番,不由“嚯”了一声,笑道:“我妹子这针线功夫……”
“嗯?”金喆睇着他。
“见长,见长!”路金麒很懂时宜,乖顺的戴上,“别说,还挺暖和!”
“那是呢,正经的弥腊老猎户家里鞣制的皮子,我原只有那么几张,拿给师傅果儿她们做雪帽围脖,后头剩了这么一点儿,正寻思没地儿用呢,嗳唷,我才想起来,我恰好还有个哥哥!”
“亏得你想起来了!”路金麒横了她一眼。
金喆嘻嘻笑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有伙计来叫麒哥儿,他便把算盘让给妹妹,一二三则交待一通,很放心地出去办事。
*
金喆拨拉算盘,写麒哥儿未完的账本,不时有伙计前来回事。
“小姐,军医大帐要领的三石枸杞已经找到领走了,烦您在账本上记一笔。”
金喆在账本上找到这一目,勾画了一笔,又笑问道:“那枸杞是药材里极容易生虫的,你们可都检验过了?”
“小姐放心,开包后我是第一个检的。其实就算咱们不检,那帮子军医也要检呢,谁也糊弄不过他们去!”
“那自然。”金喆瞧了瞧窗外天色,“吉时快到了,外头忙得怎么样?”
“傔人们都快散了,大哥儿才刚被大公主叫走,去库房抽检棉甲去了。”
“好,不管他,你们忙完,洒扫一下厅房,就自去歇息。今儿他们酬军,咱们晚上也有酬赏。”
那伙计喜不自胜,连连嗳唷两声,忙不迭去了。
……
库房。
古雅榷场的库房,是用木头与毡帐围出来的,牵牵拉拉得有五亩地那么大,前阵子拉来的军需多到摆不下,现已多半空空。
酬军是大事,太子、公主同几位朝臣、将军也都一早就来到库房,查验,点货,盯人。眼下各部东西都支领完了,只有最重要的新冬棉甲,需要慎重交货。
原本万无一失的,路金麒却在这里差点栽了跟头——众目睽睽之下,伙计同傔人拿着号牌来申领棉甲,开包查验之时,率先窜出几只小耗子!
那耗子油光水滑,尾巴恁长,大人们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裴甯,连长剑都拔||出来了。
路金麒擦汗,忙解释:“大约是古雅今年秋收太盛,养肥了几窝耗子,不碍事,不碍事……”
他这样说着,示意伙计们赶紧干活。不承想一卸棉甲垛,又跑出一堆耗子来,露出咬得秃噜皮的棉甲。
裴甯长剑一挑,挑起一件棉甲,上下颠了颠,立时便有两三朵雪白棉絮飘落下来。
路金麒心里叫屈,嘴上解释,“额,这……”
一旁太子殿下先笑了:“倒叫这耗子先验货了,是棉花,不是草絮。”
他话音一落,周子衿和几个常年驻守边疆的抚北将领,不由都笑了,早些年他们都是吃过克扣军需的暗亏,见过不少拿草絮充棉花的!
幸亏路金麒行事谨慎,早多订了百十套棉甲以预备出什么岔子,让伙计们找来,才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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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酬军之物都支领交付完毕,路金麒总算卸下重担,浑身都舒坦了些,与几位相熟的同僚攀谈起来。
其中一个生脸的官儿,叫刘庆,时任邺州知州兼领防御使,在古雅带兵驻防的,看面相很是亲切憨厚,赶上来同他说话:“路朝奉,旁的不论,这做买卖‘诚意’上你是顶好的!”
几位将军不乐意了,“刘大人,你这就小瞧人了罢?叫什么路朝奉,叫人家路大人!”
路金麒拱拱手告饶:“别,几位大人爱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再说,我本就是朝奉郎嚒。”
“瞎!小小一介朝奉郎,哪能管着我们几万人吃喝嚼用?回头路大人升榷场总裁官,别忘了请大伙喝酒!”
“若有那好命,我请大伙一人一坛塌它碎金酒!不过,就得看李大人乐不乐意了?”
身位榷场总裁官的李仁卿飒然摆手:“明儿我就卸任,咱们后天就让路大人破财!”
“好!”
“嗳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