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腊,国都。
咕嘟咕嘟沸腾的几座汤炉子把军医大帐蒸腾的暖汽融融,药香盈鼻,只把抬起门帘进来的人熏得打起喷嚏。
“阿嚏——”金喆呵着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问:“这什么味儿?”耸耸鼻尖,蹙着眉毛撇嘴:“萝卜炖当归?”
“什么坏种狗鼻子?这也闻不灵!”白果儿正在批方子,闻言头也不抬的嗔她一句。
金喆也不恼,站在空地上跺了跺脚。
她刚从外头办事回来,一路冒着寒风,虽穿得极厚,却也防不住手脚冻得冰凉。乍一进帐子,热气熏得她直发晕,睫毛上的霜珠儿濡化,湿漉漉的满是不舒服。
跟在她后头的柳儿和君辞一进来便把狐肷斗篷摘下挂起来,浑身利利索索,金喆看得眼热,也学着解斗篷,却被赶上来的小燕儿一把拦住手。
“姑娘大了,这急躁毛病也不说改改。好歹先缓一缓,乍冷乍暖的,回头又要犯头疼!”她一面说,一面绞湿了的热手巾,敷到金喆脸颊。
仔仔细细敷了脸,又涂上润颊的面脂。
白果儿搁了笔,搅动汤锅,因笑道:“她还有头疼这毛病呢?那吃我这一味药正好了!”
金喆立刻捏着鼻子躲远她一些,惹得众人无不大笑。
热汤好了,大家围在火炉前闲话,各自盛了满满一碗,唯独分给金喆只有半碗,白果儿还嘱咐她:“先喝一口垫垫,等会儿还得喝药。”
“还喝啊……”金喆拧了拧鼻子。
自打那日一见面,白果儿兴致一起,摸了她一把脉,便知她有体寒畏冷一症,骂了她两句不顾自个儿身体,又念叨着身边没个长辈到底不行,把金喆小燕儿说得一个满脸通红一个满脸愧疚。
因而连日来都炖温经方子与她喝,直喝得金喆口齿发麻,闻见当归味儿就嗓子痒痒。
……
热汤很是驱寒,金喆捧着自己那半碗,也不嫌,搅动那雪白碧绿的一团,深嗅一口:“好鲜香,是什么?”
白果儿道:“萝卜炖当归。”
金喆白她一眼,慢慢将这半碗萝卜老鸭汤喝完,吃得鼻尖冒汗,浑身滚热,叹道:“等回头冬至,我买两只羊,咱们再炖来吃!”
君辞笑道:“眼下才过霜降,你就惦记着冬至那炖肉啦?”
白果儿也笑:“你是有多大的脾胃,能吃得下两只羊?”
路金喆:“哼,我买来大伙儿分着吃嚒,军帐里有这么多伤兵,两只还不够呢!”
半碗热汤下肚,暖烘烘的炉火烤了一会儿,金喆缓过来,也把斗篷解下,她里头穿了一身水红缎子丝绵长袍,显得人分外苗条伶俐,凑在火堆前又捧着药碗慢慢啜。
白果儿一面盯着她喝药,一面又打趣她,仿佛见了面要把往后说的话都说完似的。
“怪我,都忘了,你现在可是腰缠万贯的了!两只羊算什么,两辆行女墙都能琢磨出来是不?”
“那是我哥,我嚒,只会花点小钱,买点边角料罢了。”
金喆一仰脖喝掉残剩药沫儿,漱了口,笑道:“六千八百副暖耳,辛苦那些迁过来的渡鹤百姓连夜赶制,总算是交货了。你们是没看见,今儿一大早,排队领钱的渡鹤百姓就已经排到戈壁滩上那湾沙坡上。银钱是直接发到各人手上的,想来这个冬天他们不难过了……”
君辞柳儿都跟着去收货以及发放酬金,都一脸如是的表情。尤其是君辞,握了握金喆的手。
金喆回握,忽的想起来,忙让燕儿把她的包袱拿来:“有几个渡鹤老阿嬷,非要送我东西,推拒不得,就买了些,左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咱们也没甚用处,回头拿到京城转手卖掉。倒是这几片皮子,鞣制得不错。正好拿来做雪帽,围脖儿,一人一套,这个冬咱们也不难过了!”
大家齐说好,唯有白果儿笑道:“我在职上,脱不开手,只好劳烦喆喆替我做了。虽说她针脚一贯粗鄙,我却是不嫌的。”
恼得金喆胳膊撞了她一下,佯怒道:“您受累戴罢!”
……
*
那顿羊肉到底没来得及在冬至吃。
大雍历敬德廿二年十月初十,渡鹤城破的第七天,霜降过后的第十二天,前线传来大捷——塌它领兵大将军自戕而亡,所剩残部八百余人马尽数被俘,渡鹤城城门大开,等待着她回家的主人。
要回渡鹤的,不仅有原渡鹤百姓,还有安置在国都的雍军军医大帐。
“喆喆,我就要走了。”白果儿棉甲上头罩着个毛峰绒绒的缎面儿雪帽,颇有些不伦不类,但她自得了起,便一刻也不离身的带着。
金喆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才与她重逢不过几日。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这些伤员不再修养一阵嚒?”
“伤员们都养得差不多了,该走了。战时风云突变,一切都耽误不得,况且军队本也不能在他国久留。眼下将军们在渡鹤还有一些事要办,我们先过去汇合,之后,就是班师还朝。”
路金喆呐呐地看着白果儿,呜咽道:“嗯。”
白果儿牵起路金喆的手,往远处走了些。
“喆喆,跟我一起去渡鹤罢。你哥哥也在渡鹤,你们立了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