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鹤一役,塌它出兵两万,即便我们完胜,也不过略折损他们一些士气,回头缓和一年,兽肥隼击之时,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这样的历史在戍北原已经反复演义了两百年,孤不想再让百姓们继续忍受扰边之苦了,也不想大好河山被铁蹄肆意践踏!”
“殿下所言极是,正所谓斩草须除根,塌它多年来侵扰我大雍边境成性,不施以雷霆重击,不能解我大雍泱泱黎民之忧!臣请愿领兵出征——”
言罢,周子衿正襟跪了下去,他一身轻铠,甲裙嗑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声音。
“殿下,臣也请愿——”
“阿姐,快起来,屠臣也起来!咱们坐下说。”
……
大家一番归坐,裴宛率先道:“北征塌它一事,我确实筹谋了许久。但到底我年纪轻,军政一事上多有不通。这样,眼下咱们也不论君臣,先把明面儿上的困难拣出来,列个章程,再逐一寻找破解之法。屠臣,你常年驻守戍北,与塌它人打交道最多,你先说说。”
周子衿沉吟片刻,道:“微臣忝为戍北守将,确实与塌它周旋这许多年,既然殿下开诚布公,那微臣就摊开来说了。要说北征的想头,莫说殿下,连微臣每年也要起两三回,尤其是秋末塌它骑兵来犯的时候。可北征,并非一蹴而就,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前朝端文皇帝在世之时,就曾效仿靖太|祖出征塌它,最后三十万部众全部折损在莎梭河畔。”
这一段历史,裴宛裴甯自然都熟得很。
前朝大靖开国皇帝白褚鸿,每年开春都杀塌它,杀得他们二十个部落只剩下两万人,缔结《告塌它书》,从此边疆三百年没起战乱。他的后世子孙白曦曾效仿他北征,却败的一塌糊涂。
周子衿继续道:“端文皇帝那一仗,相信殿下裴将军也都琢磨过,他选在开春出征,本也没错,可那年的草原去岁秋冬时落雪极深,开春时湖河泛滥,靖兵的战马肩高不过三尺六,遇上湍急水深的河流,根本无法涉水。”
裴甯沉吟:“战马是关键。”
周子衿:“不错,两年前我去塌它纳降时,曾收回塌它马一千五百匹,如今择地繁衍蓄养,倒生了有五百匹小马驹,可它们起码也得两年后才能效力。”
说起这个,裴甯也有些唏嘘感慨:“塌它马是稀世珍宝,塌它人自己也深知这点,所以一打起仗来,哪怕是死,他们也要在临死前戗死马儿。”
渡鹤一役,惨死在巷战之中的威猛烈马数量之多,连一贯用兵不惜重金的裴甯都感到肉疼。
“好,第一条难处是马,却也不足为虑——”裴宛忽然说道。
见两位将军怔怔看着他,他笑了一下,“估摸着日子也应该到了,数量不多,正好有一万匹适龄壮年马,好好驯养,大家省着用。”
周子衿率先反应过来,“是狮子王?”
裴宛笑道:“不错,投诚也该有诚意,这便是。”
裴甯蹙眉:“狮子王也是塌它草原上赫赫有名的老贼,如何肯白送这一万匹马?”
“嗳,哪里是白送了,得花钱嚒!”裴宛招手,唤路金麒过来,指着他笑道:“不都叫他活财神嚒,问问咱们财神爷,一万匹马不在话下罢?”
路金麒忙躬身走近了些,笑道:“还是要咬咬牙的。”
这话回的不卑不亢,颇有官场老油子的风范,惹得在座两位将军都朝他看过来。
这位只有二十二职级的小吏面对两位名将的灼灼目光,并无不适,反而拱手做了个揖。
周子衿越发欣赏他,拍着他小臂,亲昵地说道:“财神爷自谦了!不过,既然财神到了,那么咱们这第二条难处也有了出路!粮食、被服、药材、军械火器……旁的不说,照着渡鹤这一回的规制筹备就好了!”
渡鹤一役,可是下了大本钱的,所以周子衿这话赶趟儿似的说出来,与那打家劫舍的毛贼无异,惹得那两位姓裴的都笑了。
路金麒也浅笑着,回道:“全凭殿下裁度,该要什么,给下官时限,下官必定备齐就是了。”
“好,有胆气!”
看着他们君臣一来一往,裴甯抬眼又看了看那路金麒,朝奉郎的官阶并不高,应对起王孙贵胄来却自有一番不卑不亢,昏黄色的袍服放在旁人身上就是破布口袋,穿在他身上,倒显得十分挺拔俊朗。
她还见过他拉弓,想来平日里也不只是拨拉算盘珠子的——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还有第三则难处,缺兵。”裴甯忽然起了这个话头,又意味深长道:“或者说,是调兵。”
周子衿沉吟这两个字,静默不语。
的确是调兵,原抚北军大部分人在原地驻守,却早已换了将,他的亲兵裴甯接手,安置在德州大营。如果未来是周子衿领兵,他也确实是领兵北征的不二人选,那么旧部亲兵该如何调还给他?
周子衿:“若实在无法调,不拘哪支军队,哪怕是各州府藩军也行,总给微臣两万人,微臣亲自带着练兵,一样能上战场。”
裴宛握上周子衿手臂:“此等下下之策暂且还用不上,调兵这件事交由我来办。放心,屠臣,这是我曾经答应你的。”
两年前刑部天牢,太子殿下请他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