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麒不仅带来大量武器军械,还带了大量粮食、畜肉以及干净的水,两百多辆辘辘车衔尾相随,往渡鹤城中这么一走,倒比将军们阵前讲话还振奋军心些。
裴甯举起一把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的神臂弩,摩挲掂量:“军器司的手笔,”她看了看弩机底座上一溜儿小字,诧异道:“这是敬德二十一年铸造的那批……”[注]
敬德二十一年,太子从私库中拿出一百万两,又从户部支借两百万两,交给工部,以用作什么未知,好些官员私底下都传是陛下假借太子之手兴建宫室,为此麒麟宫与詹士府打了一个月的嘴仗。
却原来是用在这道上,父皇这锅背的着实冤枉了些。
路金麒拱了拱手,笑道:“下官只管给钱,旁的一概不知。”
那是,微末小吏如何干私铸兵器?不过,仅凭太子和户部那点家当,却也置办不下这些家当——
裴甯拍拍路金麒,满目赞叹:“路公子,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你!”
……
大量辎重支持,全无后顾之忧,裴甯守城优势发挥出来,几番击溃妄图想要攻城的塌它军。
周子衿趁着夜色不备,率领一小队骑兵出城,突袭塌它侧翼,得手即停,与裴甯配合打得天衣无缝。
三日之后,塌它集中火力攻下城外水渠守军,往水渠里投下大量乌头,并放出滚滚毒烟,守城雍军不敌,被背水一战的塌它骑兵破开城门一角!
……
*
生活在渡鹤城里的弥腊人原本就不多,因战事撤出千余来户,牲畜却足足有上万,七王决议在国都西南边划出一片旷野,以供他们安歇。
于是在这一天冷似一天的初冬日子里,男人们艰难地搭起板屋抵御风雪,女人们精打细算着粮食起灶做饭,牛羊骆驼徘徊在在戈壁滩上啃噬着稀疏草根果腹,唯有孩童嬉笑打闹如常,仿佛不知离家的愁索。
……
“拿好,小心烫!”
“别急,每个人都有!”
刚出炉的热乎乎炉饼吸引了一大群孩童,路金喆挎着篮子,将食水分到一双双稚嫩小手上。她新学的弥腊话尚且有些夹生,却因笑得即真且甜,浑身透着股和气劲儿,收获了许多怯生生的谢意。
眼前的弥腊小姑娘约莫四五岁,有一对湖蓝色的眼珠儿,像喀拉尔山下那些不知名的海子一样深邃美丽。只是瘦得惊人,麦穗状的头发乱糟糟敷在脑袋顶,羊奶白的小脸因为缺水洗漱的缘故,脏兮兮的,活似个花猫。
小花猫捧着炉饼狼吞虎咽,冻得鼻水流出来也不甚在意,下意识抬起胳膊要抹掉,却只感觉鼻尖一暖,随即柔软的织物覆上来——
“哪里能这样胡乱擦……天越发冷了,穿得这样薄,不怪孩子感冒伤风。”[注②]
这是大雍话,听在弥腊小姑娘耳朵里却有着一股别样的韵律。她呆呆地抬起头,一时间炉饼也忘了吃,任由眼前这位墨发雪肤的姐姐轻轻拭去她的鼻涕。
她长得真好看,穿戴也同自己不一样。层层叠叠的大袖拂过脸颊,却温柔得像只蝴蝶给予的吻……年纪不大尚未开蒙的弥腊小姑娘脑海里搜刮着漂亮话,倏地害羞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眼睛只敢盯着那片真丝发怔。
路金喆抽出帕子擦擦小姑娘的脸,心里盘算着还得再买些过冬衣裳来,忽的见小姑娘含羞带怯地盯着手帕看,便笑笑送给她。
……
忙了一晌午,小燕儿拿着水囊强令金喆歇息,柳儿骑马正赶过来,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与她。
信是谢娘子托商队寄来的,辗转多日,才送到步察府,如今太子僚属就挂在此间,一应往来文书自然要过他们这一道。
“师傅竟也到了渡鹤……”
谢娘子脾性爽利,写信也是如此,寥寥数语并无赘言,只说她随军需车队一道入城,正给麒哥儿打支应。
信发时两军尚在对垒,所以那句“城中一切皆循军令,安好勿念”并不能够叫人放下心来。
金喆叹了口气,撂下信笺。
……
又挨了两日,虽没有明确的战报,但金喆仍旧敏锐地察觉到肯定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步察府上宾客出入频频,书房灯火彻夜不息,檀泷纠集三千部族,前往渡鹤驰援——
“初三那日,塌它大军攻破渡鹤城门,两军激战一宿,满城浴血……如今城中呈两方盘踞之势,万幸的是越过渡鹤湖的城门仍由我方持守。这回檀泷增兵,就是让这道城门再紧固一点。”
柳儿见她们思虑重重,不由捡能说的多说了些。
君辞忙问:“那哥哥也会入城参战嚒?”
柳儿摇摇头:“届时如何安排,都要听主帅的军令。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眼下这些事全都在殿下的筹算之中……他本意就是想要借此机会,将这股来犯的塌它军就地绞杀在某座城池里。”
君辞瞠目,对雍人极尽谋算的功夫讶异不已,金喆却想到了另一层:“前方战事吃紧,你不若跟着檀泷一道去,留在我这儿,没得埋没了你!”
柳儿笑道:“我是太子家臣,吃哪份饷都没碍的!况且跟着您周济黎民,纵是没军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