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浣州城外,乡下。
绿水绕青山,村郭燃起缕缕炊烟。
裴宛将手中千里望递给檀泷,指着山下一处建筑群落,“裴宣说的应该就是那里,山匪把卡口设在两山坳间,背靠河水,这就形成攻守兼备之势。”
檀泷静默看了看,忽然道:“主子,这地方瞧着眼熟,旁边那座山,山脚下青瓦飞檐,不就是碧山诗社嚒?”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恰好遇上刘长生,因而檀泷没有露面,反而把整个诗社四周都探查了一遍,因此对它的地形很熟。
裴宛接过千里望,仔细看了下,还真的是。
山匪,诗社?他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渐渐有了形状,裴宛望着山下,不断揣摩思索,如果这里真的有蹊跷,那么要如何攻下?
纵然调来一支军队,也只得被迫进入狭长山路,被堵在上游按着脑袋打的份儿。
“得下去看看。”
“啊?主子,陛下叫您即刻回京呢,这不是违旨吗?”
裴宛敛起衣摆,极为轻快的下山,笑着说:“总也要给我两日功夫收拾行囊!快走罢,先去探探路。”
檀泷无法,只好跟着裴宛,飞快下山去。
……
这里山重水深,短短时日根本没有办法潜入山寨,所以只好假装误入。
幸好他们也有说辞:
“小人陪我家公子秋游路过此间,见此地风景甚好,一时不妨走迷了路。大王您不信?嘿,刚公子还现诌了两首诗呢,我吟给大王听听!秋华烂漫……”
“且住且住!”
那山匪身材蛮壮,一身短打,露出满臂遒劲肌肉,听到这些诗啊词啊的,露出一脸苦相,挥挥拳头:“别搁这卖酸诗了,听你们口音,是北方人?”
他端着臂膀,钉子似的目光在这两位游客身上逡巡。
一直拱手作揖说话的是位高个子青年,眉目深邃,眼睛是少见的猫眼儿,乍看气宇轩扬,一说话就露出奴才相,惹人嫌恶;倒是他身边那位公子哥儿,气质矜贵的很,只是一语不发,身量也忒细瘦,瞧着两手提不起一根柴,弱鸡。
那山匪满意的点点头,似乎是信了他们游山玩水迷了路的过客之言。
“我给两位指条明路,顺着那山坳走,约莫二里地,往南拐上一条小径,沿着小径再走半个……不,一个时辰,两位就能走出这大山!”
“多谢大王指点,那我们这就走了!”
“慢着——问路钱不给几个?”
“呃,这……”
檀泷挠挠头发,做小伏低:“真不是故意扫几位大王的兴,实在是刚才迷路之际,连钱袋子也一并丢了,只得道个不是,回头若再相逢,小的一定补上!”
“放你娘的屁,爷爷自打落草起就没干过蚀本买卖,给我带进去,小模样都长得不错,刷两天碗抵债罢!”
裴宛:“……”
大汉们不由分说,上来就七手八脚挟持住他们,这倒合了裴宛二人的意,他们本就是要进寨子的,因此都颇有些半推半就的跟着走了。
尤其是檀泷,边走边卖力演着:“嗳唷,不要推搡,怪不好看相!我说你们都是土匪嚒,可知礼数二字如何写?”
那推他的汉子便笑:“这位小哥儿,俺们这里就是土匪窝哩!”
……
那山匪似乎是极为笃定他们无法生事,直接把俩人丢进厨房,连手脚也不束缚。
那厨房里正有一个老妈子在择菜,看了看这情形,哪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人就多,你这伢子,又找两张嘴来干甚么?”
那土匪憨憨一笑:“最近情势紧张,债主让咱们小心着,一有点风吹草动都得拿下,这俩人说是在山里走迷了路,谁知道呢?反正兜里没有钱,正好留给您老人家使唤两天!”
情势紧张?
裴宛与檀泷对视一眼。
挟持他们的山匪交代一句便走了,那老妈子依旧低着头择菜,檀泷看一看,摸过一个蒲团坐在地上,熟练地干起活来:“嬷嬷,您怎么称呼?”
那嬷嬷冲他一笑:“奴家姓乔,别被外头那些大个子吓着,他们无非就是要钱,也不打家劫舍,更不要人命呢!你们要是果真没钱,在这里敷衍两天,就紧着下山去!”
“嗯嗯,就是说呢!”
帮忙了一会儿,乔嬷嬷见他两个人菜择得实在笨手笨脚,便把他们赶出去抬水。
这又正中他们下怀,两个人借着抬水的由头,满寨子走了一遍。
……
眼下,这山寨里大约零散着不足百人,除了各处站桩放哨外,甚至还有打草喂鸡的,如果有不知就里的外人进来,大约都瞧不出这里是个土匪窝。
檀泷打量四周,小声道:“这里有六幢排屋,六十间房舍,都是大开间,对炕,满打满算,能住下五六百人。”
这么多人,光一天吃喝嚼用就得万把钱,若按那乔嬷嬷说的,整个寨子又不打家劫舍,又不杀人越货,难倒只靠种菜喂鸡的营生过活嚒?
裴宛忽然道:“五六百人,如果每人都配有长矛武器,那么一支满额的城防营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