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这边,女孩儿们得了州判夫人赦令,如解了禁一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霎时散入园中。
路金喆便和姐姐一起信步游园,这浣州通判不知道官当得怎么样,花园造的是真得意。大,真大,比之自己家里的,不知大上几倍。
穿过重重回廊,两旁花木深深,行至尽处,到一开阔地,遍无乔木,栽着没鞋尖深的草甸子,因是新秋,泛黄的草叶子踩上去还有些扎脚。
这里围着重重人,女孩子嬉笑声,叫好声,尖利刺耳,金碟却步,偏金喆爱热闹,一头扎进人堆里。
原来是薛蛮子在踢毽子。
在一众大袖堆维的女眷里,薛蛮子一身窄袖褙子配襦裙,当真爽利。腰间系着五色宫绦,身体乳燕一般随着毽子灵巧婉转。
有年纪轻的女孩子为她计数,“四百四十八,四百四四九,四百五十!阿蛮姐姐,踢个五百罢!”
“好!”薛蛮子答应一声,脚下换着花样,一把彩毛毽子上下翻飞,偏偏每每都能落到她脚尖。
众人齐齐为她计数:“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薛蛮子力竭,毽子当口一踢,“谁应我?”
众人齐齐后退,笑话,她一口气踢了五百个,谁想露这个怯?
唯有路金喆,袖子一卷,“我应你!”
说着,旋身入场,脚尖勾住堪堪掉落的毽子,使个巧劲儿,毽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在她脚上一下一下跳着。
这技艺愧不如前者,众人哄堂大笑,路金喆也不恼,反而一手掐腰,一手背在身后,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继续踢。
的确,她踢毽子确实不痛不痒,旁人踢毽子,或为了好看,或因习惯,总是花样不断,比如薛蛮子,但路金喆踢毽子,那毽子就直通通上去,直通通落下,稍微偏点方向,也会叫她脚尖勾回来。
这有什么看头,围观的人散去大半。
最后人越发少了,唯有薛蛮子在一旁给她数着数,“八百四十三、八百六十四、八百八十六……”
路金喆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一直踢到力竭才停止,薛蛮子拍着她的肩膀:“行啊兄台,您刚刚踢了一千个!”
路金喆气喘吁吁:“全靠您抬举!”
眼下这里除了她们,再无第三个人,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两个女孩子都不走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路金喆捏着泛酸发胀的腿,仰躺在地上。
“我见了你扎的凤冠模子了。”
“我们太太呈上去了?怎么样?”
薛蛮子哼了一声,很勉强的样子:“也就那么一回事罢,偏你家太太当众敬献,多羞人!”
路金喆哈哈哈大笑,嗖嗖嗓子,很老成的说道:“她们还说我不通,你才是真不通。我家太太呈上去才是正礼,一来她有个由头巴结你太太,二来显得正派,哪有没嫁人的姑娘天天琢磨这些的,都得是母亲做主麽。”
路金喆又凑近问她:“真不好看吗?人一辈子也就正经结一回亲,不喜欢可别强求。”
薛蛮子叹了一口气,就是做出来个九龙四凤又怎样呢?她心里的愁绪无人诉说,金喆又是个孩子,根本不通此事。
“就……还挺好看的,上回只是看图样,这回见到真的,没想到还挺是回事儿的。”
路金喆洋洋自得了,肘了她一下,“你去打听打听,浣州城制凤冠这个行当,谁不知道我路小凤?
薛蛮子不说话,噙着笑看她。
路金喆发毛:“你看我做什么?”
“我数数你有没有四条眉毛。”
“呸,我不撕你的嘴,那是戏文里的人……”
俩人笑闹一阵,薛蛮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告诉路金喆:“龙舟已过凌家渡,不日就到浣州城。”
金喆道她刚听说了,又问:“有具体日子没?”
“也就这几天罢,府衙上这几日忙的什么似的,我爹爹已经一连五六日未归家了,一直在行宫里筹备。”
那金银填做了海似的行宫路金喆多有风闻,喃喃道:“这就要来了?我们小老百姓的,不知道有没有的天缘得见圣躬,我爹别拉着我到大街上去磕头罢,想来怪丢人的。”
薛蛮子却没理会她,兀自盯着瓦蓝蓝的天穹出神。
“嘿!叫我捉住你们了!”
一声娇叱,路金喆回头,是绵杏,正叉腰看着她们:“偏你们惯会躲懒。”
薛蛮子连忙从草地上站起,路金喆也一骨碌爬起来,胡噜胡噜身上:“谁也甭说谁,你怎地过来了?”
绵杏道:“花园子里正唱戏呢,她们都在,我不爱听,过来找你玩!”
路金喆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单给咱们点的戏,还是太太们点的?”
“想得倒美,太太们点的。”
“那没意思,又不唱《思凡》。”
她俩的嫌弃简直挂在脸上,薛蛮子摇摇头失笑不语。
绵杏好久不见金喆,巴巴的揪着她的衣袖,同她们说悄悄话:“我刚刚往前头去,听我家太太和别个说话,有一件大事唬得我一跳,闵州周家的三姑娘,叫嗣音的,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她父亲官至儒林郎,前年芒种祭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