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豪言壮语, 班长听过就算了,依旧从营帐里找了位老兵。
老兵过来的动静不小,身上细嗅有淡淡的酒气,他身形不稳地趴在那里, 悉悉索索的声音就没停过, 恒孟卿表情变了又变, 没有第一时间打断他,更别提跟他打招呼了。
老兵没见过这样没大没小的新兵, 不喜欢他这幅样子, 面色不悦,觉得他大题小做, 大手一挥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小恒, 不用这么紧张, 夜间训练每年都要搞好几次, 大家都有分寸,不会有大动静的。”
本来就是嘛,现在国际形势良好,不像刚建国那阵四面楚歌,除了南边还时常发生一些摩擦, 整体上全国都安稳, 没仗打, 战备不就松懈了嘛。
恒孟卿猛地被拍望远镜都掉在了地上, 默默捡了起来,本来就不喜的心里又涌上一股火气, 考虑到任务原因一忍再忍,抿着嘴挪到一边没说话。
老兵家里有点背景,叫王功勋, 来部位就是刷资历的,平常就是刺头,半夜从睡梦中被叫来值夜,一身牢骚正没地方发呢,看他这幅样子就上火。他不知道脑补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毕露,不依不饶地嚷了起来:“臭小子,瞧不起谁?不就空降来的,当谁不知道呢?”
夜晚本来就很寂静,骤然的声音就很刺耳了,只要有人肯定都能观察到这里,更别说藏在暗处的人。瞬时从远方包来几人,两人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被包围了。
…
政委办公室里,齐大伟说起训练的事便气不打一出来,本来友谊切磋,硬生生被这两小子搞到团灭,要不是看他们两头上有人的份上,都给他开除算了!谁家的兵这么能惹事!
“不是话多嘛,停不下那张惹事的嘴,就给我念检讨念,到我满意为止。”齐政委砰砰砰地捶着办工桌,扯着嗓子吼,必须要让这两个没组织没纪律的人长记性,要不下回还得坏事。
政委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正想听听他们的解释,看站在面前的两人,一个不服气,一个低着头没说话,没人承认错误,顿时又炸裂了:“你们什么态度?不把训练当一回事吗?”
“你们以为自己能一直待在后方吗?永远轮不到你们吗?”想到刚刚看到的报纸,齐政委朝两人扔来一份报道,“给我看看前线的战事报道!战争多残忍,战损有多高!”
报纸砸在恒孟卿脸上,留下清晰的红印,火辣辣的疼痛感他都可以忽略,更多是一种尊严扫地的难堪,本来便是无辜受牵连的,抬起头来,脸上的不平就露了出来。
齐政委一眼就瞧到表情,又想破口大骂了,想到老首长,感觉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便打发勤务员压着王功勋关禁闭去了,自己单独跟他谈话。
“恒孟卿,你太让我失望了!”猛喘一口气,齐政委接着说:“我是你爷爷带出的兵,你们家的情况我都清楚!别人可以不把训练当一回事便罢了!你呢?你父亲可是一名光荣的革命烈士!”
“你当我闲着吗?没事爱折腾人?”
齐政委已经收到了上级战时动员的通知,也不怕他泄露消息,直接摊牌道:“今年4月份开始便是我们兰州军区轮战,上一批部队已经打了大半年了,现在便该换防了!”
恒孟卿听到这话也是一怔,收起其他情绪追问:“我们部队也在挑选范围?”
“对…”
恒孟卿听到第一个字时心跳就不受控制了,眼前仿佛印出一片鲜红的血迹,耳边有人疼痛的呻吟…
他不受控制的越想越多,越想越头痛欲裂,他的食指无意识地搓了搓,想要镇静下来:“政委,给我一根烟吧!”
这是恒孟卿第一次抽烟,呛人烟味猛然入肺,唇角便有细碎的咳嗽声传来,他没有停下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众人爱烟是有理由的,一口烟真能让人暂时忘记了烦恼。
闯祸的事情过去一周了,要上战场的消息便传便了部队,大家聚在一起时便最爱讨论参战人员的事。
军队里都是热血男儿,谁没有个当将军的梦想,一个个争着报名上前线。恒孟卿每次听他们讨论这些事时便不爱表态,谁知道渐渐传出了“他临阵脱逃,利用爷爷职务逃脱责任”的流言。
“他那样家庭出身的人,哪能亲自上战场?”
“人家是独生子,还有家业要继承呢!”
三人成虎,越传越夸张,慕强的战友眼神都变了,明面上没人指着他骂,背地就被人孤立了。
被孤立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自恒孟卿上初中以后,他帅气的外表和漂亮的成绩就让他无所不利,时隔多年在体会到这种被指指点点的感觉,恍惚之间他也觉得流言成真了。
他有些自嘲:“大家也没说错,我就是懦夫,想过后退,不配当烈士儿子。”
谁规定了烈士的孩子,就一定要无畏,不堕父辈的荣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