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清硬着头皮答应完要求。改期对他来说压力挺大, 因为其中牵涉到的不止他自己,还有依附于他或努力想迎合他们的几十号人。而这些人中,不一定所有人都能考好。
事实上,以主考官陈学政的严苛程度, 能考上秀才的只有少数。张泽清先前放的狠话都有些夸张了。
但现在, 他没功夫顾虑别人的想法,替堂弟打压这个不识趣的贾宝玉才是要紧事。
想到自己回去后要应对的麻烦, 张泽清眼神怨毒:“十日之后, 你可别不敢来。”
连唯一的‘退路’都要给他封干净么?宝玉抬手捏了下鼻梁。旁人还以为他要服软, 却见他轻啧一声, 敷衍道:“行, 十日后见。”
他说罢让茗烟驾车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从考试起, 他就有些心神不宁。
心底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催着他回去,赶快回去。
居然就这么走了?张泽清喉间哽了一口老血, 噎得他说不出话。他默默无言地瞪视马车的背影, 等到下人请示他,他才恼羞成怒地放下帘子,气道:“当然走,人家都走没影了, 你还杵这干嘛?”
张府的下人抖了抖,连忙驾着马车离开。
从考场回市区就这一条路, 茗烟在岔路口等了等,有些茫然:“说好的在这接人呢?”
怎么不想被挤也就算了,现在连等人都懒得等了?有这样的么!
原本等在这的一大群人现在只剩下两三个, 还都是些阿猫阿狗。
茗烟随手召来一个,刚想细问,身后就传来了车轱辘声。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讨嫌精张家少爷的马车。
“该死的。”茗烟低声嘟哝一句,有心想恶声恶气地问人,却在临出口时被宝玉打断。
“——别问了,”宝玉摁着发烫的左手,准确地说是摁住那串莫名发烫的佛珠,声音都有些发颤,“回林府,快!”
二爷少有这般慌乱的时候,茗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直接一挥马鞭,心底发狠地开始飙车。
眼看就要超过他们的张泽清:……贾宝玉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快要被气死了。
可惜这次他们的马吃了一嘴的灰,也只能看着林府的马车远远消失在转口。
以马车求稳的设计,想要驶出这样的速度无疑得舍去什么。原本坚实的木板给撞出了细痕,宝玉被颠得骨头疼,坐车辕上的人也被晃得头昏脑胀。
茗烟拉住马绳把车停稳后,他自己都先跑小树林中大吐特吐,更别说和他一起坐在马车前面的人了。
两人苦水都要吐出来了,才慢慢缓过来。
没啥好说的,无辜上岸的那人伸了伸大拇指,以示对茗烟车技的佩服。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马车原来还能这样赶。
“不过你们是从谁那儿知道消息了吗?我都还没来得及说林大人病重的事。”
结果这一路风驰电掣,他觉得自己在和林大人比命长。
“林大人病重?”茗烟僵住,整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中。他径直扭过头,往二爷的位置看去。
马车里一片空荡,哪还有宝玉的身影。
早在车停稳后,他就冲进了林府中。尽管身体还有些不适,宝玉也强撑着往姑父的卧房赶。
他这才想起,其实先前他是撞见过一黑一白两个虚影的,而后手上才开始发烫。只是那时候他以为是眼花,没太在意。现在想想,那一黑一白极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勾魂使。
心越来越乱,宝玉勉强维持住冷静,三两下跑到林如海日常起居的地方,扶着门框剧烈喘气。
他喘了一会才意识到屋里的情况,林妹妹哭成了泪人,王爷他们也齐聚在屋里,脸上带有悲色。
难道来晚了?宝玉心里咯噔一下,不死心地走到床前。
林如海脸色苍白,确实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请来的大夫捏着他的手摇头叹气,虽没明说,却无形地透露出一个意思: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宝玉想不通。他虽然还没查明姑父身上中的是何种毒,可他明明用药控制住了,他脸上越来越好的气色就是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忽然就病重?!
小八也觉得有些古怪,这倒不是因为林如海的病情直转急下,而是在它的感知中,东南方向似乎躲着“人”。
只是宝玉现在注意力都在林如海身上,所以迟迟没有发现那边的不对劲。
“如果你先前看见的虚影是真,那你现在应该也能看见东南方的‘人’才对。”
“什么意思?”宝玉愣住,跟着小八的话往那边看。
“你姑父的身体倒没坏,”小八下意识用上了它平时自我检查的术语,“修修补补也还能用上个几十年,只是他的魂没了。”
人要活动,必须要有精气神。现在林如海的意识散去,可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普通大夫无力回天。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宝玉捏紧手上佛珠,试探地往东南方向走去。
那里原本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放着一个香炉,墙上挂了幅放牛图。
许是变了心思的缘故,原先看来和平常无异的摆设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