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昆市,凌晨时分,一辆火车“呜呜”着如期进站。车厢打开,旅客如同滴落在镜面上的水珠一样四散而去,寻找适合的通行工具前往自己的既定地点。
身穿对襟短衫的男人目不斜视,神情严肃地掌着方向盘,开着辆黑色的轿车在各色车海中悄然离去,行驶进夜的街道中。
车上的副驾,留有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也同样是一脸严肃。只是他的眼睛不住地游移着,一个劲儿地想往后视镜的方向飘。
金昌平抓心挠肝,想要憋出点什么客套又不失尊敬,拍马的同时又不显谄媚的话来,好好在自己的顶头老板面前表现表现,最起码也要稍微寒暄一下,让老板知道自己有认真工作。
但他更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嘴巴里最好除了指路外,不要出现任何的废话。
原因?
自然是因为后座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一脸斯文清隽看似无害的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良善之辈,稍有差池,他这个刚上任的分行管事就要回家喝西北风了。
只是有时候他想忍,现实总会给他一点意外。
“呵!”
车拐上一条漆黑的街道后,两道车灯将毫无准备的黑夜一侦破,不远处的路上竟然趴着一个不知死活的成年男人。
车子停下,金昌平被吓地发出一道惊呼后,想起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急忙扭头去看后座人的情况。然后,他就和一双冷然的眸子对上了眼。
越棋钰放下轻轻揉着太阳穴的手,略过金昌平微微起身透过玻璃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原本应该对这类情况漠不关心从不多管闲事的他,在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后,心中居然奇异地升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叫住正准备下车去清理挡路“障碍”的司机,越棋钰叮嘱:“阿远,如果人没死,就带到车上来。”
“少爷?”对越棋钰的吩咐从来都是唯命是从的阿远,难得的犹豫起来,“不安全。”
“是啊少爷,这人还不知道是好是坏,怎么能随便上车?”
金昌平也劝:“咱们分行只在昆市开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就已经引得不少人寝食难安了,万一这人是有意安排的呢。您先前往住处,这人之后再说?”
对此,越棋钰只说了两个字:“去做。”
金昌平和阿远不敢再多话,一起下车去把地上昏迷的人搬进了车里。当然,去之前他并没有忘记先请越棋钰移步副驾。之后,自己和昏迷的人一起,泾渭分明地一左一右呆在后座。
车子依旧按着原定的方向前往临时住处,路上,越棋钰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
昏迷的男人身穿一袭用便宜布料制成的浅灰长衫和黑色布鞋,露出来的皮肤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越棋钰着重看了他的脸,发现上面也糊着血,又软软地斜着身体歪着头实在看不清样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表面上平静,心中的疑惑却是纷至沓来。
真是奇了,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善人的他,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却一身是伤的人,竟然会冒出许多的不忍与同情,对这些伤的始作俑者,更是不由自主的抱怨与恼火。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些中的哪一个,就是个纯纯的陌生人。更别说他家住北平,相距甚远的昆市还是头一次来。
越棋钰眉头微皱,很快又舒展开不再纠结。
商行已经顺利进入昆市开始生根,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他的情报场,不管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总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到地方后,金昌平把二人领进自己早就派人收拾好的小院,嘱咐仆人仔细看顾后,亲自去请大夫,为捡来的男人看伤。
这边,越棋钰在房间里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换上整洁的衣物,甚至热茶都没喝上一口,门就被阿远敲响。
开门一看,一向面无表情地阿远神情激动,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安顿捡来的人的屋子,结巴着说不出个具体的意思,只一直重复:“爷,那个人,您去看看吧,那个人……”
越棋钰知道阿远不是什么毛躁的性格,见他这副表现就明白那人肯定有独特之处。他没有责怪,拧着眉抬步跟上。
居室的床边搁着泡了张帕子的水盆,简易木床上的青年已经被洗干净了脸,露出来完整的,稍显稚嫩的面容。
越棋钰只在门口匆匆一瞥,就瞳孔紧缩再也顾不得别的,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在床边,一把抓起青年的左手腕,深呼吸一下后指尖略有些颤抖地将袖子拉下。
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种集紧张,激动与害怕于一体的缤纷心情。
拉袖子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在平时明明只需要不到一秒的时间就能完成,可此刻在他身上,那薄薄的袖子仿佛是用铁,用金制作,沉重无比,坠的他的手一步一步,在眼中如同定格播放。
浅灰色的布料下移,只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越棋钰就看清了青年白皙的手腕处,三个并排而立的红色小痣。
稳定了一下心神,越棋钰屏住呼吸轻轻摩挲了一下三枚小痣,两枚平滑一枚微微凸起的手感让他知道,这是真的,并不是被人刻意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