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得一怔,他垂头看着在他怀里分明满是痛苦之色的慕子翎,双臂拢紧又松开,挣扎数秒,还是缓缓放开了慕子翎,站到一边。
“凤凰儿......”
秦绎看着在床榻上背对着他的慕子翎,声音都在发抖。
慕子翎的脊背消瘦而单薄,此刻却蜷成了一团,在秦绎看不到的地方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
这是他的心爱之人,他才刚刚找回他,但是他根本不被允许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凤凰儿......”
秦绎孑然站在夜色里,满身的寂寞与悲哀,他讨好又小心翼翼地一遍遍说:“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好吗?”
“我帮你把腐血吮出来,我之前帮你做过的。”
“那样你会好受很多......真的......”
“凤凰儿,我的凤凰儿。不要推开我。求你。”
然而慕子翎听着他的话,覆满了冷汗的脸上竟然缓缓浮起一抹笑。
他看着眼前好似永无止尽的黑暗,嘲讽地轻声说:“秦绎,我曾经告诉过你的。”
“我不要可怜,只要爱。”
秦绎绝望地说:“我给你的正是爱——”
然而慕子翎闭了闭眼,微笑起来,轻快说:
“那太可惜了。现在你的爱,我也不想要了。”
这世上的事,总是如此,一旦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就像慕子翎所说,他若没有一念之差,抵了慕怀安那块玉佩,没有买下那两根糖串,也许他和秦绎之间一切都将不一样。
秦绎站在慕子翎床前,看着他和慕子翎近在咫尺、他却不被允许靠近的那段距离,同样心如死灰想:
他若没有找到那个小贩,没有拿到慕怀安的那块玉,没有相信慕怀安“我已长大,再叫凤凰儿已不合时宜”的说辞。
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总归他们之间总是充满着恰到好处的阴差阳错,让他们一步步把彼此越推越远,越推越远。
再回首时,已是隔着无法翻越的千丘万壑。
那之后,秦绎依然跟在慕子翎身边。
慕子翎不允许他靠到太近,也从不看他,他就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守着慕子翎。
慕子翎躺在床上休息,他就拿着军-报坐在桌旁看,慕子翎睡醒看见秦绎,让他滚出去,秦绎也就滚出去。
天气晴朗了一些,慕子翎扶着墙壁缓缓走到院子里,仰起头感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秦绎站在他身后,看着慕子翎被风微微拂起的白发,虽然一声不吭,指甲却深深地扣进了皮肉里。
有一日,秦绎难得能和慕子翎共处一室——慕子翎已经懒得说他了,让他爱出去不出去,秦绎突然说:
“凤凰儿,我们回梁成吧。”
他们此时还在赤枫关,因着慕子翎的伤势,秦绎一直不敢带他长途奔波。
但是一直就留在此地,也总不是办法。
慕子翎漠漠然的,并不怎么关心。
他寿命就剩下十几日,在路上死去都有可能。
秦绎一面垂首搅拌着莲子蒸,一面轻声说:
“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去浣湖江,那里的夏季能看到从西之渊冲来的潮汐。”
“留在沙滩上的珊瑚,都是绯红色的。渔民们捡了,拿到梁京来卖,起码能卖十个金珠。”
这几天秦绎每日都给慕子翎做莲子蒸,然后细细吹冷,送到慕子翎面前。
只是慕子翎从来不领情。
但哪怕这样,秦绎也从来不生气,照样第二日做好了再送过来。
从前他在慕子翎的印象里,总是有一点威严与疏离的,现今面对慕子翎的时候,却好像把所有的温和与耐心都使了出来,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发恼。
慕子翎抱着膝盖坐在塌上编小绳,看不清在编些什么。
秦绎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今天吃一点东西吧。”
秦绎把莲子蒸吹冷,捧到慕子翎面前,耐心说:“我放了山楂和橘瓣,很香,你尝尝?”
然而慕子翎看也不看,仍继续摆弄手上的小玩意儿。
那隐约是条长长的东西,慕子翎正在捏它的头颅,秦绎看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慕子翎说:“阿朱。”
“......”
秦绎大抵知道阿朱已经没了,否则慕子翎不可能不带着它。
只是阿朱是一条鲜红的小蛇,此时慕子翎用的,却是自己苍白的长发。
“即便要编,那也先吃饭吧。”
秦绎说:“你昨天就没有好好吃东西,心口的伤口还疼么?”
他再次把小勺送到慕子翎面前,不经意遮住了慕子翎的视线。慕子翎非常厌烦,转过身就要避开他:
“......别碰我,滚开。”
然而秦绎却异常执着,不放心慕子翎昨夜咳了半宿今天又什么都不吃。
二人争执之间,慕子翎略微格挡了一下,没留意力道,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秦绎的整碗莲子蒸,还将勺里的那部分泼到了秦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