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桓在行宫里见一个民间妇人。
这妇人姓许,是一个疯癫的女人,宫人带她过来的时候,担忧她会御前失仪,但是她过来后,一直很安静。
高桓沉着脸看着许氏:“你知道朕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许氏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平静生活了十几年,十几年前的事都快成为一个悠久的记忆了。
权势之人问她的事,左右逃不过那些东西。
许氏装疯了许多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没有什么背景,南朝的人担心她出卖秘密,一心想要杀她,但她是贺兰氏的婢女,李丛因此不愿轻易杀她。
所以装疯卖傻是她唯一的活路。
这几年,南朝人不再时刻监视着她,但她忽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目标。
她失去了国,失去了家,世上无人认识她,无人在乎她,她想若就此死了,也好。
但她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一个让她深感愧疚的秘密。
许氏听见高桓问道:“李家三娘子是南朝的王女,她吃了琥珀金蟾,为何身上的病还是不好?”
高桓为了李桑桑的病找了许多南朝人问话,可是从这些人中,高桓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高桓一个一个找,今天,终于找到了许氏。
许氏愕然抬头看高桓。
然后她缓缓跪在地上:“是我犯下的大错。”
高桓神色凝重起来。
许氏缓慢地说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建兴元年,贺兰氏和王氏同时发动。
贺兰氏耗尽力气,生下了一个女婴,而后昏死过去。许氏抱着这个女婴,心中很不安定。
她知道贺兰氏的身体,这次生产已经是极大的损耗,贺兰氏时日无多。
看着抱着的女婴,许氏觉得她很可怜。
李府的大夫人王氏也即将分娩,若这孩子投胎到王氏肚子里,该是多好啊,不用面对国仇家恨,不用面对强加给她的东西。
许氏抱着女婴出了一会神,忽然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她走出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王氏也发动了。
许氏抱着女婴来到王氏小院外,看见几个医婆子慌里慌张,手上满是血污,一脸忧心。
许氏听见她们讲:“是个死胎。”
许氏立刻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趁着医婆在外面唉声叹气,屋内没人的时候,将手中的女婴放下,将死胎抱了出来。
她心里砰砰乱跳,回到了贺兰氏身边。
几个医婆叹完气,走进去看王氏,忽然发现王氏身边的女婴有了动静。
医婆们看了看同伴,脸上的犹豫只维持了片刻,然后互相假笑着说道:“大夫人喜得千金呀。”
她们为了李府的赏钱,将错就错,撒了一个谎。
许氏将死胎放在贺兰氏房中,她看了看贺兰氏,打算等她醒来再告诉她这件事。
许氏走出去为贺兰氏熬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她回来了,却没有看见贺兰氏的身影。
她心中不安,找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王氏的房中。
然后她看见贺兰氏拿着一碗黑黢黢的汤药,往女婴的嘴中灌。
许氏想要阻止,却来不及。
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这个女婴,就是贺兰氏自己的孩子。
许氏明白贺兰氏心中有恨,她恨李年利用她找到了南朝太子的下落,今夜,她的孩子死了,李年的孩子活了,这又是一重恨。
但许氏没有想到,贺兰氏竟然报复到了她的亲生骨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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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桓听了许氏的故事,面色更沉,他已经知道了这女婴是谁,却依旧问道:“这女婴是?”
许氏说:“李家三娘子。”
高桓闭上眼睛,接着问道:“那汤药?”
许氏说:“是南朝的药,或许应该叫做毒药,南朝皇室生来就带有一种病,因为身份尊贵,所以会给平民灌药,让他们做药人,日后观察他们的状况,来斟酌用药。”
高桓睁开眼,眼中有寒光现:“李三娘子被贺兰氏灌下了药人的药?”
许氏点头:“是。”
高桓说道:“她如今身体虚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琥珀金蟾也调理不了。”
许氏并不知道如今李桑桑的下落,她被关了许多年,对外面的事都不甚清楚,她说道:“双份的毒性,大约没有几年了。”
高桓站了起来,许氏看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声音很轻:“这件事,不要告诉她知道。”
高桓走出书斋,明明是春风拂面,他却感到彻骨冰寒。
他的脊骨不再挺直,而是微微弓着,像是陡然间老了几岁。
高桓走到李桑桑房中,脸上盛满微笑:“阿娘走了?”
李桑桑皱眉:“谁是你阿娘?”
高桓一下子拥抱住了她,他抱她很紧,李桑桑感到颈上有温热的液体。
李桑桑不解:“怎么了?”
高桓却说:“看到你今日高兴,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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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当初从太极宫抱来的婴儿已经长大到三四岁的模样,能跑能跳,活泼可爱,高桓给他取了小名叫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