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桑桑……
高桓很爱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和李桑桑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他忍不住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像是弥补前世的欠缺。
他记得风雪漫天的那一日,李桑桑脸上带着凄清的笑容, 她对他说,她叫桑桑。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心中的空洞不知该如何排遣,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高桓引着李桑桑走近帐中:“桑桑, 你怎么过来了?”
李桑桑扫了高桓一眼, 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阴翳,他只是盛满了笑容,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李桑桑原本以为今日来见高桓是一件难事的。
她察觉到昨日她对高桓冷脸之后, 他盯着高樟和她,面色很是难看, 李桑桑还预备着高桓发疯,没想到今天一见, 他面上什么都不显。
李桑桑对他笑了一下,她寻了个兀子坐了下来。
李桑桑的话不多, 但看见她安静的坐在这里, 对于高桓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仿佛今夜之前让他郁郁的事都不存在了,没有高樟, 没有不相关的任何人, 整个天地之间, 只有他和李桑桑二人。
李桑桑听了高桓讲了许多关于围猎的事,她像是终于有了兴趣。
“我听说殿下有一件神弓,唤作落日弓, 我能瞧瞧吗?”
今夜李桑桑的拜访,让高桓的夜晚顿时温柔起来。
高桓的声音中都带了笑意:“我去取。”
高桓掀帘走了出去,顿时帐内安静下来,李桑桑看着昏黄的灯光落在帐上,微微出神。
然后高桓掀帘走进来,他兴冲冲地说道:“桑桑,你看。”
李桑桑看了过去,这弓金箍玉角,鎏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处还用珍珠和各样宝石镶嵌,华美到炫目。
李桑桑依稀听说过,这是高桓还小的时候,在皇帝面前赢了一场骑射比赛,皇帝赏给他的。
皇帝还赏给了他浑身银光的突厥马照夜白。
大约这两样东西在高桓心中意义非凡。
名马宝弓衬托之下,他神采奕奕,就是一个不收金弹抛林外的桀骜少年。
李桑桑笑了一下:“殿下的好东西真多。”
高桓的微笑有些隐约。
不管是哪一世,小时候他生活都不算奢靡。高檀有的,高杨有的,他却都没有。
当高杨从父皇那里讨来了名贵的突厥马之后,高桓暗下功夫,也赢得了他的照夜白。
外人却以为,天子自小就疼爱高桓,将最爱的宝马和宝弓,都悉数赠予他。
只有高桓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赢过来的。
但是高杨走后,一切他想要的不想要的,通通塞给了他。
从此,什么奇珍异宝在他这里都不算稀奇了,可他却愈发沉郁。
高桓收起了这些不快的记忆,将落日弓塞到李桑桑手中,说道:“不多,这是我仅有的宝贝。”
他看见李桑桑并没有信,他没太在意。
李桑桑手上带着幽幽的绿青戒指,黯淡的昏光落在盈盈绿色上,她手指微微晃动,将那抹光芒一晃,她握着这把落日弓,若有所指地说道:“这东西太过贵重,我手脚重,若是弄坏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对我而言,它们到手的那一刻,就没有那么珍贵了。”
高桓握住李桑桑的手,让她的手紧紧将弓握在手心,他有些低落,不知为何,他很想吐露一些不曾和他人说过的私事。
“当我真正得到落日弓和照夜白后,我却并不开心,后来,父皇给了九弟更好的,这让我曾经的炫耀,看起来想是一个笑话。”
李桑桑的笑容有些嘲讽的意味:“如果照夜白是人的话,殿下大约会冷漠以待,直到它死。幸好它只是一匹马,”李桑桑握紧了落日弓,“也幸好,它只是一张弓,是一个死物。”
高桓忽然间有些惶惶,李桑桑的话让他想到了不想回望的曾经,高桓忽然伸手,用力抱紧了李桑桑:“你在胡说什么?”
李桑桑一动不动,被他搂紧怀里,她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她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高桓觉得李桑桑身上太冰冷了,他想要将李桑桑冰冷的身躯暖起来,让她冰冷的面容融化下来。
落日弓横在他们之间,让高桓的肺腑都膈得生疼,但是高桓始终没有想要放开她。
李桑桑推了他一把,她垂下头,将落日弓拿开。
高桓忽然间感到一阵空落落的。
李桑桑抬头,她眼中潋滟着光,她看着高桓,让高桓的心脏几乎有种绞痛。
然后李桑桑双臂环住了他,她蓬松的发落在高桓的鼻尖,她将脸埋在高桓的肩上。
高桓几乎感到眼中有湿气,他长久空虚的心被一点一点地填满。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去想,他不去想李桑桑拥抱的含义,不去想李桑桑转变的契机,他只是和他心爱的人在紧紧相拥。
这就够了。
良久,李桑桑放开了他。
李桑桑将落日弓放在案几上,她站了起来,像是一个梦,她很快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