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哪怕是过时的消息,胤礽也听得津津有味,在听说皇上雷厉风行的查处亏空甚至抄家的时候,胤礽只笑道:“果然是他的脾气。”
又道:“从前我做太子的时候,见户部里那样多亏空,也是心急火燎的。那时候,我常觉得你皇玛法老了,怎么看不出这样下去要酿成大祸,很多时候,就恨不得越俎代庖,替他做了决定才好。”
弘历默默听着。
他发现,二伯没有再称呼先帝爷为皇阿玛,而都是顺着弘历来称呼,只道:“你皇玛法如何。”
胤礽说完后,自己摇了摇头,似乎感慨似是后悔却又似释然道:“弘历,你要记着,无论什么样的人,做了皇帝,也都先是一个皇帝。”
排在阿玛、丈夫、儿子这些身份之前的,是皇帝的身份。
是不容人沾到一点的皇权。
再然后,胤礽便没再提过这些话题了,他只是再问了些曾经关心的朝政弊端,便似乎已经了却了所有的遗憾。
余下的时间里,他神色淡然温和,甚至回忆起了当年康熙爷关心他的旧事。
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康熙爷往蒙古去,给他心爱的太子爷写朱批,只道:“草原上忽然降温了,蒙古人都穿上了皮袄和皮外褂,但朕觉得,蒙古虽冷,却也不如京城中格外冷的时节。朕如今觉得倒好,倒是你从小不耐寒,随信命人带去银鼠皮袄两件,记得加衣裳。”
时隔许多年,胤礽仍然记得这些事情。此时开了话匣子,便说了许多件给弘历听——除了弘历,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听这些事情了。
临近城门前,胤礽又陷入了沉睡。
弘历见他过分平静的面容,都生怕二伯是完了所有的愿景,直接离世了。
好在这只是弘历的多虑,胤礽仍旧全须全尾回到了咸安宫,还特意给弘历找出了那枚扳指送给他。
弘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从咸安宫告退。
他想,以后估计再也见不到这位二伯了。
果然,就在先帝两周年祭的一月后,雍正二年的腊月二十三日,废太子胤祍于咸安宫过世。
皇上在养心殿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想起,上个月自己去见二哥的那一面。
见从前意气风发的太子二哥,枯叶一样了无生机,皇上当时便与他说:“二哥,你好好保重身子,朕必会善待弘皙他们。”
当时二哥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会。只是我这样活着,早就没什么意思了。去年一年,我不过强撑着身子骨,尽力活着。”
他凝神看向自己道:“四弟,去年你的日子很难过吧。皇阿玛是骤然过世,太后去的也突然,要是同一年我这个废太子再死了,只怕世人的唾沫会淹死你。”
“但今年,我真的撑不住了。”
“请求皇上,让我去一趟景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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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亲王前来请旨的时候,皇上早已拟好了旨意,追封胤礽为理密亲王,一切丧仪皆从亲王规制,不从庶人。
见皇上神色哀痛,怡亲王劝慰道:“请皇兄节哀。”
皇上想起先前二哥为他着想的那番话就心酸,不免道:“朕这些兄弟,偏生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去了。”
怡亲王:……
我好像知道谁是该死的哪个,或者,哪几个。
对朝臣们来,废太子已经是昨日又昨日的黄花了。
他的死没有给朝廷上带来什么波澜,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另外一件事上,
自十一月下旬起,到十二月中旬末,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皇上已经申斥年大将军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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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后殿。
皇上还在前面忙着,宋嘉书见炕桌上摆着空棋盘,就走过去,边往棋盘上摆黑白棋子,边算数。
这个月,她已经奉召到养心殿第七回了,今天可才是腊月二十日。
这数目可有点不太对。
虽说入宫后,皇上隔三差五就召她来养心殿,但作为一个喜欢记账也喜欢算数的人,宋嘉书记次数记得很清楚,也摸出了规律。
一月之间,她到养心殿的次数,一般在三次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五次,而在皇上格外忙碌的月份,也有过一月一次的时候。
但像这种一个月七回肯定是不正常的,而且,这会子才是下午两三点,皇上居然召她来用晚膳。
真是事若反常,必然有妖。
“你这是在摆什么棋?”
宋嘉书回头,见皇上已经在身后看棋盘了,心道,雍正爷虽然喜欢狗,但走路倒是跟猫似的不出声。
“臣妾看这两匣新的黑白子圆滚滚的可人,就摆出几个来看看。”
看,果然最近她来养心殿太多了吧,居然连养心殿后殿新换了棋子都知道。
“喜欢就拿回去摆着看吧。”
宋嘉书笑道:“皇上也太把臣妾看成守财奴了,无论什么东西,臣妾多看两眼,皇上都以为臣妾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