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几年的淡然就全都白费功夫了。
他用笔在纸上随手涂抹着利弊,可看到丧女之事,四爷又猛然摔了笔:什么时候连丧女这样的锥心之痛,都被他算在了利弊里头!
他一时只觉得恨得咬牙。
不知是恨自己,只得让女儿一副杉木敛葬了,还是有些怨皇阿玛,这些年把他们这些兄弟都抓在手里,像是抓着一把骰子,炉火纯青的玩弄着,想掷出几就必得出几,若是骰子不听话,就直接扔掉。
四爷想,他是渐渐明白太子二哥的。
那时候他跟在二哥后面,不知道二哥怎么不能等等,怎么就日渐疯狂起来,明明都是太子了,却把自己一朝葬送。
可如今,他也疯狂的想变成那只手,他做够了骰子!
但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想一想二哥,想一想小时候只敢仰望,又羡慕又嫉妒的太子二哥。再疯也得忍了。
苏培盛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正好借着进来收拾笔,小心翼翼的报:年家年遐龄递了帖子进来,想拜见四爷,年夫人也求见年侧福晋。说着将帖子搁在案上。
按理说拜帖会由张有德一起整理了来。
但年侧福晋和年家对四爷的不同,苏培盛这个贴身伺候的最是明白。
不是他这个奴才敢嚼舌根,而是四爷的正经亲家,福晋的乌拉那拉家实在没能干的人。都是兄弟,福晋唯一的弟弟五格被四爷当面骂过蠢货无能。而人家年侧福晋的兄长则三十岁不到做到了封疆大吏。
苏培盛低着头,果然听四爷道:“明日无事,让他们入府叩见吧。”
年遐龄是镶白旗汉军旗的人,女儿未入府前,全家都是四爷这个镶白旗旗主的奴才。如今女儿虽入了府也得宠,四爷看他的帖子,仍旧是谦卑的很,没有一点敢摆半个岳父的架子。
年氏入府后,家人从来都是按着府里的规矩,由府里的人去宣才敢来见。这是第一回求见。
听说年氏生的小格格夭折后,年夫人就病倒了,如今大概是病刚好,实在忍不住想亲眼看看女儿。
在四爷心里,这位半拉岳父,是个老实稳重的,当年他乞骸骨的时候,皇阿玛都说过,他厚道老成。
就是不知道他这些儿女是怎么生的。
年氏姿容过人,冰雪聪明四爷是知道的。可年希尧这种傻乎乎的公子哥跟年羹尧这种性子刚硬本事大的军事奇才,实在差的太远了,除了脸没一点像兄弟俩。
次日,四爷在书房见到了胡子斑白的年遐龄,也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年羹尧写的:“今日之不负皇上,即他日之不负王爷。”②
四爷眉眼一跳:年家的效忠……哪怕是年氏入府,也都是一贯是隐晦而心照不宣的。但这样明明白白写出来,才是真正的投诚,是将把柄交付在自己手里的。是拿定了主意要站在自己船上不下来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年初皇上那一病,以及病愈后那封把自己描述的病弱的圣谕,都像是水底最深的暗涌。天下看起来还是那个天下,但人人都动了起来。
四爷捏着年羹尧短短一句话的信纸,坐到了半夜,然后起笔写起了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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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军情到底离京城格外远,京中达官贵人还知道这件事,只怕百姓们都不知道,只看粮食价格都没有波动就知道了。
对各府的女眷来说,也只是听一耳朵就过去了。
耿氏这些日子都来跟宋嘉书一起裁儿子们的衣裳。
宋嘉书裁完了四套棉布的,又去库房转了一圈,搬了些软纱出来。耿氏笑道:“姐姐,这不是咱们做帐子或是做夹背心时候用的纱吗?难道你要让他们男孩子穿着红红绿绿的纱衣吗?”
宋嘉书认真点头:“棉布吸汗,但这个才凉快呢,做两身试试。”
耿氏不肯接受这个创新,就只伸着脖子等着看。
她手里一空下来,就必须抓点零食。
这次是捧着一碟子豌豆黄吃,用耿氏的话说,我不是非要吃,但就是这个时节好吃,总不能一回都不吃。
但光宋嘉书见,她就吃了四回了。
耿氏边吃还不耽误说。
“姐姐知道,昨儿年侧福晋的额娘入府了吧?还呆了一顿饭的功夫呢。”耿氏有点怅然。
今年为着大年初一皇上就病了,正月里不能走亲访友,她们这些王府格格都没见着家人。等到了春日,又接连出了丧事,府里更没人敢提。
可耿氏近一年半没见家里人,总是有点想念。
宋嘉书手下的划尺寸的样子笔一顿。
她想起了原身的家人钮祜禄氏。
来之前她还搞不明白这些满人的姓氏,只知道钮祜禄氏是满洲八大姓之一,历代还出过钮祜禄氏的皇后,是很厉害的家族。后来才知道,满洲的姓氏,都是好几大系。比如佟佳氏,就有一百多户,分了□□系,并不是姓佟佳的就有关系,有的可能八竿子也打不着。③
而自己这个钮祜禄氏,虽跟开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