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暗,风有些冷,罗欢半敞着帷幔,坐在床榻上发呆,手里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李航进屋时,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连忙关了窗户,顺手把妻子往床榻里面推了一把,笑道:“妹妹来信了?说什么?”
罗欢愣了半晌,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欲言又止半天,终于道:“妹妹要回明州了。”
李航也一惊:“是妹夫要外调?还是有什么事?”因为罗乐的信来的频繁,李航也知道,如今他这个妻妹不得了,夫婿乃是太子少詹事,正五品,又负责教导太子嫡子读书,在东宫的地位极高。
正因为有这么个妹夫,他的生意越发好做,前年更是搭上高家的大船,靠了唐家做靠山,做了盐商,真正的日进斗金。
早些年他身边还有几个妾,虽说尊重嫡妻,可他们这等商户,少有没妾的,出去应酬往来,人家送几个妾,不收也不大合适,但这两年他在这方面上的心思早就淡了,家里的妾年轻的都给了一笔银钱打发掉,年长的也只是供养而已,日日守着妻子一人。
“都不是……”
罗欢神色有一点恍惚,“妹妹说,陛下南巡,她要随妹夫同行,路过明州,可以回来看看。”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李航却惊得眼珠子差点瞪掉:“跟着御驾!?”
罗欢也不可思议:“这真是……没想到啊!”
谁能想到,身为区区一个小商女的妹妹,有朝一日居然能随御驾南下!
李航脑子里翻江倒海半天,回过神见妻子神色怔忪,笑了笑道:“这是好事,我上回去应酬时,听衙门的小吏们说闲话,也说起过陛下出行,身边带的大臣都是天子重臣,想必妹夫如今……很好,而且也疼妹妹,你看看哪家的当家男人出公差,身边不带美妾,反而带着妻子的,咱们妹夫,那真是独一份。”
罗欢顿时就欢喜起来,在家里只有这个妹子脾气倔强,她总担心她的日子过不好,如今这孩子也有了好归宿,她便可以放心。
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盼早日能见到妹妹。
“哎,乐乐都成亲这些年,竟还不能给妹夫生下一儿半女,真是愁死人。”
罗欢想起来就担心,虽然按理说应该劝妹子看开些,给妹夫找几个人,好开枝散叶,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也未曾生子,可还是不愿意丈夫纳妾,又怎么舍得心爱的妹妹吃这份苦头,也只好装傻充愣,一句话不提。
显然,李航的心思没妻子那么细腻,想不到这一折,只盼着能见那位特别有本事的妹夫一面。
“说起来,这些年西山神仙村在咱们明州,当真是名声远播,据闻粮仓丰满,一年四季瓜果菜蔬不绝,每一户村民都识文断字,个个身具大神通,与妖仙之流也是常来常往。”
李航叹气,“真让人好生向往!”
罗欢却蹙眉,心中有些顾忌,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圣人都说,要敬鬼神而远之,在西山上落户,与妖鬼之辈毗邻而居,又是什么好事!
“这两年不光是明州,便是外地人言谈中也知道了神仙村,虽然多以为是民间传闻,并不都信,却不是什么好事,哎。”
罗欢不怕别的,只怕自家妹妹吃亏,她是知道的,妹夫和神仙村的关系亲密,都说他是正经的神仙弟子,整个神仙村,也因他而来。
所谓身怀重宝动人心,有时候,拥有的宝物太珍贵,并不是好事,容易招人觊觎。
明州这边,夫妻两个各怀心思,罗乐却是一收拾便是整个月,才到了随圣驾南下的日子。
一大早天没亮,罗乐就匆匆忙忙起身洗漱,方若华撩开门帘,立在门口笑道:“别急,我们还有的等。”
让她安安稳稳地放缓脚步,吃饱喝足,甚至洗了个澡,又收拾了些小吃食,这才慢吞吞上了车,去和太子的车驾汇合。
到了地方,又从太阳高升,等到太阳将要落山,马车才晃晃悠悠地晃出了京城东门。
罗乐已经过了那股子兴奋劲,等得颇不耐烦,在马车里歪着和方若华下棋,幸亏太子也觉得他们会等得不耐烦,派人送了些茶水点心过来。
没走多久,便要扎营,马车一停下,太子身边的长随便匆匆而至:“方少詹,太子殿下让小皇孙上您的车。”
这到容易,太子这些年很看重方若华,不必叮嘱,底下人便知道揣摩上意,他的马车一直都紧随太子车驾,一看便知是东宫核心人员。
此时换车,方若华自己过去牵了小皇孙的手,不过走了十几步,便把小孩子举起来塞进了车里。
“呼,总算来了,师父,师娘,我要吃团子。”
小皇孙如今口舌便利,打了个滚,滚到雪白的垫子上,伸手就去桌子底下的藤筐里抓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紫色的小饭团,张嘴啊呜一声咬了一大口。
方若华几乎黑了脸,皱眉道:“又跟着青凤不学好,那是……”
那是狗吃的东西!
他叹了口气,正好太子偷空过来找他说话,不禁长叹一声:“殿下,哎!”
太子大乐:“我看玉荣把我家小子教的很好,淘气一点怎么了,他才这么一丁点,正该活泼淘气的时候。”